青年袁瑾与云州诗缘
发布时间: 2025/8/16 15:05:07 阅读:32次
青年袁瑾与云州诗缘
李政军
袁瑾字慎夫(1831-1859),顺宇举人,咸丰七年,死于红白旗事件,时年28岁。云南唐继尧对袁瑾文采、忠孝义烈评价甚高:“若慎夫先生,一介寒儒,僻居弹丸,豕腥满地,祸惨呼天,覆楚无成,吞声就义,闻者痛之,徒唤奈何!节操未张,几与草木同朽,苟非文字有灵,鬼神呵护,贻乡人以残稿,则亦冥冥万古,胡能望龚尚书项背于万一哉!吾因之益叹千古忠孝义烈之湮没不知凡几矣。”
袁瑾是清末往来于云县、凤庆这片乡土上最有才华的青年才俊,咸丰辛亥年顺天举人,生前著有《兰江集》《寿椿集》,因战乱遗失无存。短短28年青春,身后留下了大量诗文,《临沧古今诗书画集》收录其诗88首。现遗有后学李步云、胡作霖共同搜辑整理,由“云南开智公司”代印,困叟、希菴题签的《袁慎夫先生残稿》。此书原李芬先生留存一本,现复印件存云县档案馆。其书开头有:“慎夫先生小传:袁瑾字慎夫,由道光己酉选拔中式咸丰辛亥顺天乡式举人。天性诚笃,居家孝友,天姿清隽。善诗书画,文才冠世。”之记述。
袁瑾是云县(古称云州)人刘有培的妻弟,刘有培(1801-1883)字芝圃(滋圃),副榜,善诗文,著有《来青诗集》。因亲缘关系和共同的兴趣爱好,袁瑾时常来往于云州与情投意和的姐夫刘芝圃进行诗词唱和,交情甚笃,因此,袁瑾与锦秀云州结下了深厚的诗缘。熟悉云州的山山水水,了解云州风土人情,留下了描写云州的大量诗词,其最著名的有《云州竹枝词》24首。
竹枝词是一种诗体,由古代巴蜀地方的民歌演变而成。唐代刘禹锡把民歌变成了文人的诗体,对后代影响较大。竹枝词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由于社会历史变迁及作者个人思想情调的影响,其作品大体可分为三种类型:一是由文人搜集整理保存下来的民间歌谣;二是由文化人吸收、融会竹枝词歌谣的精华而创作出有浓郁民歌色彩的诗歌;三是借竹枝词格调而写出的七言绝句,这一类文人气较浓,仍冠以“竹枝词”。之后人们对竹枝词越来越有好感,便有了“竹枝"的叫法。
唐代乐府曲名,也称竹枝、竹枝子。崔令钦《教坊记·曲名》中已载有“竹枝子”,且在唐玄宗时已采人教坊。中唐前期诗人顾况已有《竹枝词》之作。刘禹锡为夔州刺史时,根据民歌改作新词11首,歌咏巴山蜀水自然风光、人民习俗、男女恋情,也曲折透露了自己被压抑的心情,语言通俗优美,每首七言四句,形同七绝。当时的白居易也有《竹枝》,其后竹枝词作者颇多,大都用它来写人情风土,有民歌色彩。
刘禹锡《竹枝词九首》写于公元822年(唐穆宗长庆二年)任夔州刺史时。其中的第一首是其首次而作,是吟咏风土人情的民歌体乐府诗;另一首《竹枝词》是巴渝一带的民间歌谣。他非常喜爱这种民歌,在学习了屈原作《九歌》的精神后,采用了当地民歌的曲谱,制成新的《竹枝词九首》,描写当地山水风俗和男女爱情,富于生活息。
袁瑾24首《云州竹枝词》体裁基本和七言绝句一样,除3首个别字出律,1首落韵外,20首合律合韵。在写作上,多采用白描手法,无用典,语言清新活泼,生动流畅,民歌气息浓厚,朗朗上口,以不同手法描绘了云县的山川锦秀,人杰地灵、民风民俗和地方特产风味。解读二十四首《云州竹枝词》,仿佛走进民清时期的云州故里,看到了曾经云县的风土人情,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文化情怀。
虽然时光变迁,但在《云州竹枝词》里,纯朴的民风民俗依然代代流传,诗人为了记录这些美好的故事,特地采集村言、画景,创作了24幅不同场景的云州画卷,虽有时空转换,但仍栩栩如生,永不退色,永远是老云州的五色云、老云州的老味道、老云州的别情酬唱,更是老云州浓浓的乡音、乡情。
袁瑾作为近代临沧诗坛的代表性人物,以其独特的艺术视角与深厚的文化底蕴,在清末、民初云州诗词传承与创新中发挥了深刻的影响,他不仅延续了云州自古以来崇尚自然、寄情山水的诗学脉络,更以现代意识注入古典元素,使传统诗词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以《竹枝词》特殊诗体创作形式记述了云州的风土人情和无尽的乡音乡情。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云州诗词文化的创新和持续发展。
云县地处云南西部,历来是边隅之地,诗词文化发展的历史不长。清、民以后有了诗词创作的记载,由此云州诗风一贯注重意境营造和情感真挚表达。袁瑾深植于云州、顺宁这片文化沃土,自幼研习古典诗词,熟读《全唐诗》《宋词三百首》《四书章集注》,对格律、用典、意象构建有着精深的掌握。他的诗作既恪守传统法度,又不拘泥于形式,常以简练的语言勾勒出深远的意境,如“画角秋声边塞月,长堤春草故关风。”,既有唐人遗韵,又具有现代诗的凝练、空灵。
袁瑾对云州诗词传统的影响,首先体现在“地域诗学”的重塑上。她将云州的地理风貌、烟雨楼台、榭水拱桥、市井酒巷、茅屋竹篱、婚俗嫁取、风土人情转化为诗意符号,构建出具有辨识度的“云州意象群”,如24首云州《竹枝词》。这些意象不仅频繁出现在他的作品中,更被本地文人墨客、诗家广泛借鉴效仿和吟诵,形成一种地域审美共识。
袁瑾《竹枝词》第一首“踏歌声里渡神舟,休道蛮疆古大侯。山水渐灵人渐秀,长官不似土知州。”被云县人民政府刻在滨河公园县标之上。
其次,袁瑾推动了云州传统诗词的传播。清咸丰年间,袁瑾与云县城的姐夫刘滋圃,在云阳署中组建了云州“约梅吟社”。与当时云州文人贤士们常聚一起吟怀唱和,对当时云州诗词文化的传播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据《云县志》记载:“刘有培字滋圃,道光癸卯(1843年)副贡。始迁沾益儒学, 以世乱不就 家居教授生徒,著有《来青诗集》行世。 同治癸酉(1873年)。任易门教谕。在任十年,从游者众,人才多出其门。”
由于时间空间的原因,刘有培与袁瑾共同创办的诗词组织,遗憾的是没有当时活动时的遗存诗稿。
袁瑾的诗歌艺术,是传统与现代、地域与普世的交融。他以诗人之笔守护了云凤两地的文化根脉,以教育者之心播撒诗性种子,以致后来云州知事张景中先生创办成立《鸣琴学社》,一定成度上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而今,云州诗词不再仅仅是档案馆中的文化遗产,而成为活态传承、持续创新的精神实践。其贡献不仅在于作品本身,更在于唤醒了一座城市对诗意生活的集体向往,为当代中华诗词的发展提供了“云州样本”。
袁瑾的诗歌作品除以上24首《竹枝词》外,与云州密切相关的还的很多咏史、记物、记事的诗作。
如咏史的有《云州象山行》:
日行黯淡天无光,炎风搏激石飞扬。
吹人长嚎填不得,吼作军声覆战场。
战场壕堑象山麓,封豕倡狂此隐伏。
凿残石骨象不奔,山后山前血如瀑。
山下炊烟化火云,霹雳飞空烈焰焚。
满城人肉食无几,新鬼故鬼哭成群。
羽书飞檄起援兵,银枪队拥雪花明。
负隅凭险数百贼,就岭依山四下营。
秋风画角春风鼓,不事戈矛事招抚。
归来犹使梦魂惊,可怜绣壤成焦土。
我来重上象山游,壕边草色几经秋。
一路夕阳荒冢没,半岭阴云故垒愁。
人民渐集山容改,松柏仅存荆榛在。
匣剑犹余斫地声,里门非复旧华采。
言寻故老说端委,为言开辟未有此。
吁嗟此劫造何人,欲起山灵问所以。
此诗以云州红白旗事件为创作背景,作者亲临实地到云州象山头曾经长达十数年烽火硝烟的战场,凭悼曾经惨死的灵魂。通过细腻笔法,复原战场硝烟弥漫,“凿残石骨象不奔,山后山前血如瀑。”的惨景。虽战事已经停息,但战争留下的阴森恐惧,即使是白天都会使人毛骨悚然,令人不寒而栗,最后发出“吁嗟此劫造何人,欲起山灵问所以。”的追问和感叹。
记物的有《大侯州署古梅》:
霜天月下自扶持,料峭寒风瘦骨支。
漫到白花推领袖,何人相赏未开时。
此诗借古梅之象,托物言志,意境清绝,寓含深远。首句“霜天月下自扶持”,描绘古梅于寒夜霜天、清辉冷月之下独立苍茫之态,“自扶持”三字赋予梅花以坚韧不屈之精神,凸显其孤高自守、不假外力的品格。次句“料峭寒风瘦骨支”,进一步刻画其生存环境之严酷与形貌之清癯,“瘦骨”既写梅枝之劲挺嶙峋,亦象征高洁之操守在风霜中愈显刚毅。
记情的有《寄怀刘滋圃》二首:
一
三年抗节万山中,踪迹遥知类转蓬。
画角秋声边塞月,长堤春草故关风。
羌村杜甫飘零甚,沧海王尼感叹同。
手执瑶华欲寄讯,连天烽火断征鸿。
二
殊方一事足欢娱,万死人山子母俱。
别久遥怜儿女大,时难同赖弟兄扶。
深秋客里愁须遣,寒夜林边梦到无。
忆否契阳文酒会,于今逋窜满江湖。
以上两首诗深沉的情感与凝练的笔触,抒写了乱世中友人漂泊流离之痛与彼此相念之情。两首诗互为呼应,既写刘滋圃之遭际,亦寄托了诗人自身之感慨,家国之痛、兄弟之思、故园之念交织其中,意境苍凉,情致深婉。
其一开篇即点出刘滋圃三年抗节于万山深处,忠贞不屈,然踪迹飘零如转蓬,喻其行踪不定、命运坎坷。“画角秋声边塞月,长堤春草故关风”一联,时空交错,视听并用:边塞秋夜画角悲鸣,月下寒光凛冽;故园春日长堤草绿,风拂旧景依稀。此联以典型意象勾连今昔、远近,既写戍边之苦,又寄故土之思,情景交融,意境苍茫。
其二借古抒怀:“羌村杜甫飘零甚,沧海王尼感叹同。”以杜甫乱中流寓羌村、身世飘零自况,贴切刘氏处境;更引《晋书》王尼“沧海横流,处处不安”之叹,深化乱世无依之悲。二人虽异代,然命运共振,忧患同心,用典精切,感慨尤深。
其三转写音信难通之憾。“手执瑶华欲寄讯,连天烽火断征鸿”,瑶华象征高洁情谊,然烽火蔽野,鸿雁难传,徒然执花兴叹,情意阻隔之痛跃然纸上。“殊方一事足欢娱,万死人山子母俱”,笔锋陡转,言虽处绝域,然母子团聚,已属万幸。此句悲中见喜,极言乱世亲情之珍贵,亦暗含对友人坚韧持家之敬。
“别久遥怜儿女大,时难同赖弟兄扶”,既念友人子女成长之欣慰,又感患难中兄弟扶持之可贵,语浅情深,平实中见厚重。尾联“深秋客里愁须遣,寒夜林边梦到无”,以景结情:客中深秋,愁绪难排;寒夜孤林,梦魂可至?问语低回,余韵悠长。
末句“忆否契阳文酒会,于今逋窜满江湖”,昔时文酒唱和之乐,与今日流亡江湖之惨形成强烈对照。契阳之会,风雅温馨;今则“逋窜”四散,形同罪徙。往昔之乐愈美,今日之痛愈深,收束于今昔巨变,令人唏嘘。
通观全诗,情感层层递进,由节操之颂,至漂泊之叹,继而音信之阻、亲情之慰、兄弟之依,终归于旧游之忆与乱离之悲。用典自然,对仗工稳,意象苍凉而情致绵密,堪称乱世怀人诗中的佳作。
2025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