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背景
八一建军节临近,为纪念每一个为祖国作出贡献的军人。
七月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父亲那满是皱纹且铺满老年斑的脸上。他坐在院子里,久久凝眸望向西南方,他那浑浊的眼神,藏着讲不完的故事。每年八一建军节前夕,父亲佝偻的脊背总会不自觉地挺直几分,仿佛又变回那个在云贵高原凿山架桥的年轻士兵,脑海里装满云贵高原的峥嵘岁月。
1963年的秋天,庄稼刚收完,父亲的征兵通知书就来了。父亲把刚分的新棉被仔细叠成方块,塞进帆布背包。新婚的红被褥还铺在床上,我在母亲的肚子里轻轻踢着,对这场即将跨越千里的别离毫无察觉。父亲弯腰摸了摸母亲的肚子,只说了句"等我回来",就跟着接兵的队伍走了,背影消失在弯弯曲曲小路的尽头。
云贵高原的山,是父亲信里最常出现的字眼。"这里的山比我们共大读书地方的山高十倍,石头硬得像铁"。他在信里写,"炸药炸下去,只崩开个小豁口,战友们的手都磨出了血泡。"母亲总在煤油灯下读信,读到"今天又挖通了五米隧道"时,会把信纸按在肚子上,仿佛要让我也听听父亲的骄傲。那时没有重型机械,钢钎、大锤和炸药就是全部家当,父亲和战友们用肩膀扛起铁轨,用双手凿开大山。一锤一凿,一点一滴,就像愚公移山。
当兵第三年,父亲终于获准探亲。母亲抱着两岁多的我去车站接他,穿军装的父亲笑着张开双臂,我却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个穿着军装的“叔叔”。母亲告诉我,这是你爸爸,可我不信,小声喊了句"叔叔"。那声陌生的称呼,让父亲伸在空中的手僵了很久。后来母亲说,那晚父亲在院里坐了半宿,烟蒂堆成了小山。可他从不抱怨,只是每天清晨帮母亲挑水、劈柴,把家里的水缸挑得满满的。一个月假期转瞬即逝,他再次踏上西去的列车时,我追着火车跑了很远,始终没有叫出那声"爸爸"。由于第一次喊了一声“叔叔”,以后再也改不了了,直到今天,我仍然唤父亲为“叔叔”。我也不知道,这声“叔叔”,父亲是否介意,是否后悔。我不敢问,他也不说,这个“秘密”永远留在我们心里。
父亲的膝盖上有块月牙形的伤疤,那是1965年夏天留下的。挖隧道时,飞奔的石头击中了他,左腿膝盖受伤最严重,且缝了八针。在临时医院躺了半个多月,刚能拄着拐杖走路,他就偷偷溜回了工地。"那么多战友都在抢工期,我哪能躺着?"他总轻描淡写地说,仿佛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可那次受伤后,每天气变冷,膝盖都要疼几天,习惯了,也不当回事。
1968年冬天,父亲终于结束了五年铁道兵生涯。他带回的除了军功章、伤残证,还有几块从铁路边捡的孔雀石,石纹像极了高原的山脉。如今父亲八十多岁了,膝盖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但只要说起云贵高原的铁路,他浑浊的眼睛就会发亮。"你看现在火车多快,"他指着电视里飞驰的动车,"当年我们用手挖的隧道,现在一分钟就过去了。"
夕阳西沉,父亲的影子在墙上越拉越长,渐渐与记忆中的钢轨重合。那些被风钻震聋的耳朵,被钢钎磨糙的手掌,都化作路基下的道砟,托起新时代的列车呼啸而过。在这个属于军人的节日里,我终于明白,父亲们用青春夯实的不仅是铁路,更是一个民族挺直的脊梁。而那条蜿蜒在云贵高原的铁路,永远镌刻着他们的青春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