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极有可能活在计算机虚拟的世界中。”
——摘自王十月小说《子世界》。
靠在沙发上看着《子世界》,意识有点恍惚。放下书,窗外天空中有两幢楼阁映入眼帘,霎那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个世界里了。
起身站在窗前,凉风让我清醒了许多,眼里的世界瞬息清晰了起来,那空中楼阁融入了白黛两色的崭新的楼群。冰溪南岸新建的“碧桂园·文澜府”住宅楼,园林绿色的草木,河边棕褐色的木栅栏,以及岸边行走的红男绿女,此时都成了我眼里的亮丽风景。
这片崭新的风景中有一幢陈旧的阁楼甚为醒目,看起来甚至有点颓废,有点“鸡”立“鹤”群的味道。可是,这楼你不要小觑,那可是“江南第一楼”。不过此“江南”应该只是冰溪南岸而已吧!此楼的看点并非在于“江南第一楼”这个响当当的名称,而在于一个人。那人在南宋初期,乘船自北而南经冰溪时,见南岸的此楼四方翘角,白墙青瓦,两层盔顶。当时是鹤立鸡群,甚为显眼,便上岸登楼小憩,并作诗一首《玉山县南楼小望》:
“小楼在何许,正在南溪上。
空蒙过钓船,断续闻渔唱。
征途苦逼仄,舒啸喜清旷。
安得此溪水,为我发春酿。”
此楼就是因陆游这位名人,而近千年立于不“倒”之地。
小雨淅淅沥沥,微微的凉风带着雨点击打着窗下绿叶,让人自然想起了春雨绵绵的景象。河畔树底下举着雨伞的行人往冰溪上游的杏花村走去,或者从杏花村回来,不知他们有没有杜牧当时那种“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感觉?一千多年前杏花村的清明时节,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雨打杏叶,白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地上零零散散的白色像初下的雪。牧童戴着竹笠披着蓑衣牵着水牛,在路边痴看着杏树上像小扇子一样的叶子和一些刚露头的红色花苞。水牛在雨中悠闲地吃着青草,不时抬起头晃掉头上的水珠,又不时张望一下身边的牧童。不远处酒肆里飘来的酒香又向冰溪水面的雾气向南岸漫延而去。冰溪河上不时有行船经过,也有脸带倦意的行人纷纷上岸,也不知是不是冲着杏花村酒香而来?“安得此溪水,为我发春酿。”河畔酒肆有如此上等好酒,那酿酒的冰溪之水何等清冽甘甜那就可想而知了!
当你此时此刻看到冰溪里浑浊的满满的溪水并且还漂着青色的水浮植物时,你一定会从清明节的时空里一下子跳将出来。这明明就是那骤风暴雨、电闪雷鸣把这个世界冲刷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的夏季梅雨天啊!
对面武安山上雾气袅袅,郁郁葱葱的山色被一层面纱半遮半掩,武安楼顶上的尖角隐隐约约……
这又是在哪个时空里?当然不是唐朝宰相阎立本退隐武安山的时空了。那时的武安山、冰溪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仙境,竟然能入被称为“丹青神话”的大唐大画家的慧眼!而且自此就与冰溪不离不弃,至终、至今。
武安山下冰溪河畔的“阎立本墓”不但为冰溪河畔添加了景点,更是成了冰溪河畔美景的千古之佐证!
不经意间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随风而来,显然这是从神的世界里发来的微信:“丹桂飘香,芙蓉弄色,好个江南。”
鱼的世界有春夏秋冬吗?我想应该没有,一年到头都开阖着嘴巴,忙忙碌碌都是为了吃,这才是真正的“鱼”为食亡。河边的几个水埠头哪一天没有几个人倚着石栏杆在垂钓?还无论是昼还是夜,还无论是雨还是雪!晚上那蓝光钓鱼灯不但诱惑了饥肠辘辘的鱼们,还引诱了一群好奇围观的闲人。白天里,虽然没见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时“独钓寒山雪”的情境,但披着雨衣撑着雨伞的垂钓者是常见不鲜的。看呀,那四棵高大的棕榈树下的水埠头上的几位正襟危坐的先生,难道是在那看江面上雨点吗?
“空蒙过钓船,断续闻渔唱”的景象现在很少有。但“鹭鸶排”猎鱼也是可以看到的。那得起个早,太阳刚露脸,水面上水雾腾腾,万道霞光洒满河面,这时常会有一两个竹排,载着数只黑黝黝的鹭鸶,把波光粼粼、静如西子的水面搅动得七零八落。再加上竹排上的渔者用尽洪荒之力晃动着脚下的竹排,鹭鸶们拼着命四面出击……呵呵,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鸟的世界里有春夏秋冬吗?应该有,要不怎么会有候鸟之称?还有迁徙之说呢?但白鹭不一定有!我记得一年四季都有它的倩影,无论春夏秋冬。牛耕时在牛前牛后忙乎着,牛歇息时便站在牛背上悠哉悠哉。悠闲是白鹭的天性,做什么都慢条斯理。你看,冰溪河上的那几只飞着的白鹭,那是飞吗?那是闲逛,摇摆着翅膀散步,是在走“猫步”,秀她的白“时装”,而且从不在一条直线上走。杜甫是“诗圣”,他的眼界当然非凡,“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景观不在凡人的世界里。我所看到这窗外世界,白鹭从不排成行,即使有两只同飞(大多独飞),也是或左或右,或上或下。
郭沬若先生对这位“模特”甚为赞赏:“那雪白的蓑毛,那全身的流线型结构,那铁色的长喙,那青色的脚,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素之一忽则嫌白,黛之一忽则嫌黑。”
我怀疑老先生是在一个隐秘处偷窥了白鹭“小姐”的私生活。人类夸诩自己是动物之长,可在白鹭眼里还不如一头老水牛亲近,与人类从来就是格格不入,远远地离着。如果不是近距离偷窥,除了白色你还能看清“铁色、青色”?
在河面这大“舞台”上转了个圈,回到了南岸河边的一个不是很宽的绿洲上。白鹭们在这里集结,这也许就是这些舞者的后台。走台的只有少数几位,大多都在后台休息,好像在等待导演的指令,也不知它们按什么规程出场。有的站在石块上等待,有的站在浅水里等待,有的也站在草丛中,树上倒是没看见。
这片绿洲我把它叫做“白鹭洲”。这只是我个人意愿,应该也符合白鹭们的意愿,当初设置者肯定没有这个意愿的。要不就不会建个八角亭,还建几孔小桥,还有弯弯曲曲的石头小路。这明明是为了打造“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的景致,也就是说这个绿洲是为那些风雅之士准备的,是属于人类世界的。可白鹭捷足先登,抢先以风雅先生自居了。
其实也怨不得白鹭的,一眼望去冰溪岸畔还有什么地方白鹭可以插足?岸堤高立,处处都是车水马龙,那些清高无比的白鹭早就不想与人为伍了,它们只好走向离水最近,离人最远的地方,目前这个绿洲当然是它们的最佳选择,因为这块地盘人类正在预备进入,真正到位还有待些时日,它们抢占了这块地盘,估计也只是临时行为。
不过说到抢占地盘,白鹭会不会有一肚子的气呢?几十年前冰溪的这段河面是非常广阔的,沙洲随处可见,那可是白鹭那些水鸟们的天堂啊!涨水时一片汪洋,鱼跃虾窜的,水鸟们可美死了。后来水滩填成了陆地,成了现在的街道,成了现在的高楼。人类世界抢占了水族世界的许多地盘!白鹭们无语,溪水也无语。白鹭是谦谦君子,做到真正的忍让,而水对人却没有真正做到“上善”。近年来溪水多次走街窜巷,撞门而入民居,好像在抱怨人的抢占行为,也好像在向人们表达:“我不是病猫!”
窗外的雨点又加大了,秋天的雨虽然不多见,但也可以有,可连着这么久不停地下,还真的没有。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计算机虚拟的,那这个程序员是不是有点任性,这个“夜猫子”是病了,累坏了吧?
202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