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养心
在当下,教师是个倍受争议的职业群体,社会各界对教师的期望值很高,要求很严,但教师事实上的社会地位却很低,大体与其经济地位相适应,近年来更为颇多诟病所指。所以教师在夹缝中生存,既要上不负社稷重托,中不负家长拳拳之心,下无愧自己的良知与道德操守,又要天天面对常教常新的教材和课程标准、常换常新的社会背景和学生状况,以及日渐困窘的收入,内心的煎熬远非局外人可以感知一二。以前的教师职业病大多是咽喉与肠胃,现在,神经官能症和轻度精神抑郁在教师群体中逐渐多发和年轻化,由职业引发的亚健康状态是教师的普遍身体素质水平。可见教师的身心健康是个值得全社会关注的话题,但作为教师个体,我们也更应该对此寻求自我修炼的法门。
古人的健康观是修身养性。修身,当然就是积极主动地进行身体锻炼,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养性其实就是养心,就是积极主动地培养自己高雅的情趣、节操,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我所认为的积极主动,就是要把这些修炼作为纯粹自觉的行为,不为迎合任何人,也不带任何功利的目的。修身贵在养心,心态平和了,工作中才少些烦恼与焦躁,困境里才多些豁达与坚韧。内心宁静了,现实中就少了些怨天尤人,生活里就多了些简单的快乐与明朗。
养心不是佛教的坐禅,也非印度教的冥想,那是消极避世的法子,教师却是需要积极入世的人群,所以只有多读书、读好书、用心读才是捷径了。
我自幼受家教渊源的影响,喜欢读书,不加选择,逮着什么就读什么,及至成年,一脑袋的大杂烩。我曾在博客里写过一篇《关于读书》的短文,里面写道:“我喜欢遍籍群书,不管它们是否对我的现实的生活和工作有用。初中时期我喜欢看古代白话小说,高中时迷恋武侠作品,大学时转而啃古典文学和外国文学,对古代诗词和散文情有独衷。工作以后,很长一段时期丢开文学书籍,再转而看业务报刊、计算机应用之类的书籍。渐至中年,转而研习佛家经书,虽然没多大悟性,也着实拜读了不少。对《佛理通言》《圆觉经》《禅、心、人》三书尤有好感;再后来就是然后是乡土人文休闲之类,花木盆景栽培、保健养生的书籍,象太级剑太级拳、中药词典之类,乐此不疲。从这个轨迹不难看出,心态日渐趋向平和与稳定,或者说是基本认清了自己。年轻时的理想与抱负逐渐平息,争强好胜之心也被岁月消磨。但我对读书的乐趣却是丝毫未减。当年我以中文专业出道,工作以来的教书生涯,已换过若干文、理课程了,惟独语文教的极少。我之所以敢于接受非专业课程的挑战,大约也是得益于乱读书的支撑吧。我从不后悔自己所看书籍的杂乱,也常常告戒我的学生不要排斥与眼下生活无关的书籍。所谓有备无虞嘛。”可见,看什么书,与职业、理想有关,更与心态有关。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父亲曾给我刻了一方骨质印章,上面题字“谈尘因情燥,心镜待书磨”,那时候不懂其意,父亲说长大后你会明白的,现在想来那真是至理名言啊。可惜后来在浮青工作期间遗失了,我一直以之为一大憾事。
阅读确实不断地打磨着我的心镜,让我在从教历程中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大学时的年少轻狂,毕业后为工作苦工资低的愤世嫉俗,也在教书和读书逐渐回归平稳。读古典文学作品,除了感悟历史的厚重,于我而言,影响比较深远的还是那些文人雅士的洒脱与豁达。自古名家哪个不是几经磨难的?孔子宣教而四处被逐,文王囚拘而演《周易》,孙膑髌足乃成《兵法》,司马被残终成《史记》,还有那衣不蔽体的陶渊明,狷介不羁的阮籍、嵇康、金圣叹,贬谪流放的苏轼、刘禹锡、范仲淹,举家食粥的曹雪芹等,他们的光环,大多是后世追尊的。活在当下,他们的际遇无不令人叹惋。我辈不可能再有他们的成就,也很难再有他们遭遇,但我们完全可以借鉴他们无不落地生根,矢志不移的心态,以他们的经历和成就来修养自己的心性。初中时就细读过《红楼梦》,里面的许多情节也记不清了,唯有那首《好了歌》一直印象深刻,始终背得。既然我们人生谢幕时带不走任何声名钱财,那么在生时又何必过分计较聚多聚少呢?如若为此而扰乱心智,疏远亲朋,错过生活中的诸多乐趣,那就更不值得了。书的教义是可以见仁见智的,我欣赏的,也就不知不觉吸收了。
我虽大学里学的是中文,但二十多年所教课程,简直五花八门,唯独语文教得很少,其实也不是自己花心,那是因为早年乡村学校师资配备不齐,而我的性格却是好商量,所以基本上是学校缺什么师资,我就教什么课程。不理解的都说我傻,尽干些费力不讨好、劳神不得利的事。确实,经常变换课程,要教好就得多花几倍的时间精力去钻研教材教法,刚有些感觉吧,又给换了,对个人的专业成长、利益都是很不利的。很多人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接受,大伙都不干你逞什么能?成绩一下子出不来,还没多给一分钱,能得到什么好处?上职称的时候上级不会说这人为学校大局做了贡献得优先,弄不好别人还会说三道四,说这人啥课都教不好,所以才老换课,不是亏到家了吗?年轻时敢接受挑战是出于自信和好胜:谁敢让我教什么课,我就敢把它教好。中年后愿意接受棘手的工作,则是出于一种包容:任何一个单位的工作都不可能分配均匀,总得有人吃亏,有利的事情人都争着做,没利的事情总得有人做,台前光鲜的事要人做,幕后繁琐的事也得要人做,谁都斤斤计较,社会不早就乱套了吗?而且,安排的工作自己也是能做好的,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去推脱呢?记得唐之享关于素质教育的一句话:学校要真正搞好素质教育,教师首先得抛开名利心。特别是新课程改革的转轨期,担负塑造灵魂重任的教师,更没理由为一己名利去拈轻怕重。教育就是言传身教,言传与身教必须是一致的才是对学生真正的教育。自己的心性不好,言传便难以到位,身教更无从谈起。我觉得这不是虚的高调,这就是教师应有的心态。而我的这种好商量性格,当然是与我读书并从中吸收、消化的元素有关。
我在教师生涯中可谓经历丰富,但自以为最成功的是当班主任。除了担任中层职务的几年,其他时候基本都是班主任,但却从没有当班主任把一个班从入校领到毕业。我基本都是接手别人不愿意再带的班级,不管最后的成绩提高多少,但班级的人心稳定、课堂秩序最后都进入学校前列。带这样的班不能少操心,更不能少用心,最重要的是班主任的心态基本决定了班级的走向。我当班主任常常肯定调皮学生的过失,第一这是一个容易产生过失的年龄期,《圣经》里面说上帝也允许年轻人犯错误;第二过失人人都有,成人也如此,何况未成年人?第三改变一个人的陋习得冷水泡茶,慢慢浓。就是这种心态的支撑,我才得以打开学生一个又一个的心结,假如我们对问题学生过于嫉恶如仇,那么,从我们校园里走出去的,可能就有许多心理不健全的公民。教师不是救世主,不可能让自己的每个产品都很优秀,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而已。我们能多改变一些学生的陋习,多培养一些学生的求知、做人的好习惯总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我们都很清楚,教给他们的知识,在他们走上社会以后能用的少之又少,但提高他们对是非的认知水平,培养他们良好的人格却是能让他们终身受益的。多年前我接手一个两年换四个班主任的班级,那些学生已经打工几年了,今年春节他们相邀到我家拜年,来了一半,绝大部分是当年让我头痛的人,现在彼心已知我心,明理和感恩重返他们的心灵,这比看到他们成为什么家、赚多少钱不是更令人欣慰吗?过去的烦忧又算的了什么呢?当然,这也得益于我的养心功夫。
无论在浮青中学、乐安镇中学还是思游中学,修剪花木是我的业余功课。按理说这不是我的份内工作,也没有报酬。很多人常友善地奉劝我管些“闲事”,少吃些没利的苦。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很辛苦,因为,在别人眼里,这是又苦又累的差事,但在我的心里,这是个很享受的乐事。虽然确实很耗费体力,还要费不少心思,但辛苦的过程令人愉快、辛苦的结果令人有成就感,辛苦其实就没什么了。这就是心态决定的。
教书、把书教好都是很辛苦的工作,当我们无法选择职业的时候,我们只能选择用什么心态去从事这个无法选择的工作。养好自己的心性,化被动为主动,化无奈为乐在其中,我们就会发现,不管做什么工作,不仅可以体态安康,也还可以神清气爽。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评议和成就的大小,只要自己做得心安就好。
前不久,看一本英文版的《世界名人书信选》,英国女作家Lady MaryWortley Montagu (玛丽.沃特利.蒙塔古夫人)1753年1月28日给她女儿的信中有段话可供分享:“---Learning , if she has a real taste for it ,will not only make hercontented ,but happy in it .No enterainment is so cheap as reading , nor anypleasure so lasting .” “如果她的确很喜欢学习的话,那么,学习就不仅仅给她带来满足,没有哪种娱乐能象读书那样廉价,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快乐能象从读书中体会的快乐那样持久。”1753年的蒙塔古夫人就认识到了这一点,遗憾的是,21世纪的今天,我们仍有许多人参不透学习和读书对人生的意义。读书是一种享受,不是任务和繁重的工作。读一本好书,就像是在同一个高尚的人交谈,没有哪种项目比读书更能养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