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十六观》是陈洪绶创作的一组画册,其含义与佛教《观无量寿佛经》的十六观之门有关,同时也与佛教《十七地论》有关。这组画册通过十六个场景展现了古代隐士的生活和思想,从道家到佛家的转变,体现了隐逸高人的高雅品性和豁达态度。
《隐居十六观》以简洁的形式描绘出隐士对自我认识及世界的十六个观照,分别命名为:访庄、酿桃、浇书、醒石、喷墨、味象、漱句、杖菊、浣砚、寒沽、问月、谱泉、囊幽、孤往、缥香、品梵。一般认为每一观与一位古代隐逸高士对应,有的则是画者自己对生活与心境的写照。而画中内容其实都是“万法唯识”、“唯识变现”的比喻。
武陵春●访庄
寻访濠梁缘问道,远避世间嚣。
空谷怡然享寂寥。芳茗共云韶。
大隐于市观鱼乐,一笑泯尘劳。
无相无名欲利抛,何处不逍遥。
中国文人外表儒风,但内心永远住着一个庄子。
惠施是战国时的著名说客,他由魏被驱逐至楚,又辗转到宋,于人生最失意之时,和庄子游于濠梁之上。
惠施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回他:“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左脚踩红尘,右脚向空谷,在庄生身上,梦蝶知鱼,至人无己。无功无名,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访庄问道,就是叩动隐逸世界的大门。
然而,隐士不一定闭门自处,隐是无形无相之精神,精神独立于世外,不受尘劳羁绊,那么,何处不能归隐呢?
武陵春●酿桃
独喜南山玄豹隐,泛我竹枝觞。
一缕桃魂酿玉浆。云客醉松窗。
幽人轻捻琉璃盏,乘兴戏歌扬。
曲罢闲吟四季章,无底瓮流长。
宋人刘辰翁辞官回故里,以桃酿酒,有一首《金缕曲》在世间流传。诗中云:“少年未解留人意。恍出山、红尘吹断,落花流水。天上玉堂人间改,漫欸乃声千里。更说似、玄都君子。闻道酿桃堪为酒,待酿桃、千石成千醉。春有尽,瓮无底。”
隐者的四季诗意无限,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酒是济世良药,“春有尽,瓮无底”。春来酿陶,复归自然,而诗人仿佛又不受自然所限,其实此瓮非酒瓮,而是喻意旷达的心胸,古人称为“心庐”,竹篱房舍有限,心庐则包容乾坤。
武陵春●浇书
霞染壶天鱼肚白,霜菊映丹枫。
极目山光水色融,抱影卧墙东。
诗兴有赖卯时酒,词共午茶翁。
十丈红尘莞尔空,灌册墨从容。
昔日,苏东坡好茶酒,有句“薄薄酒,胜茶汤。他认为,饮茶饮酒须分时候,茶是午时茶,酒是卯时酒。晨饮卯时酒,依唐代白居易的说法则是“神速功力倍”。在东方即白,清晨五六点之时,畅快饮酒,顺便浇灌腹中诗书,此举谓之“浇书”。此乃隐者的浪漫情怀。
武陵春●醒石
枕倚石矶观卧处,醒醉任清遐。
咏菊扶松五柳家。鹤梦向天涯。
酒洌湘云眠芍药,酩酊一枝花。
神涌灵思浅诵嗟。吟态稚无邪。
东晋末期,陶渊明归园以后,以耕作赏菊赋诗为乐,闲暇之时把酒东篱。身边有巨石如砥、纵横丈余,相传他每醉辄坐卧其上,觉此石有醒脑提神之功效,便郑重其事地名之为“醒石”,因此被奉为赏石祖师。
山石厚重而不迁,不能言语慰心田,隐者有石趣,如一终安然。
醉时卧石,清凉惬意;醒时观石,诗思神涌。人生似梦,醉有醉的智慧,醒有醒的洒脱。《红楼梦》里,湘云亦曾“醒石”,醉卧山石僻处青板石凳,枕披芍药花而眠,口内犹作睡语“泉香而酒冽,玉盏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稍月上……”酒散后,慢起秋波。此处,湘云有渊明之风流。往昔若烟云,醒石当空,佳人裙若绿波,山水遥遥……
注释:《隐居十六观》看起来朴素无华、不足为奇,其实蕴涵着不可思议、不可估量的法相唯识意义,可以引领人重新认识生命及世界。人在红尘,有人积极入世,也有人仰天出门去。生活有逆水行舟之际,亦有归于山林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