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四十年过去了。我依稀记得,父亲为一株白牡丹动容!那时,对国色天香不甚知之。更不解其品味。
那个春天,在我家门前,父亲的朋友的朋友,深知父亲对养花痴爱钟情,送一份心情友情。几经辗转,特别精心地把一株瘦小的癯枝,送到父亲手中。他小心翼翼,栽入小院房屋门前一侧。生活在困顿贫瘠中的父亲,有了慰籍。从此,生活过的似乎格外滋润且饱满。一看他的神态,就特别的饶有情趣。一改旧日容颜。一日三餐虽然清淡,父亲出神的钟爱那株白色的牡丹。
今天,我似懵懂而不明白,父亲喜欢的到底是为清白无瑕还是不加粉饰而清纯天然?直到有一天,(1983年)举家搬迁,换了一处新的旧楼。居住空间狭窄,楼下没有立锥的空闲间隙。父亲无奈,把它移栽到了我的小家,一排平房的门边。我耽于工作,累于生活,不曾给予牡丹专心呵护。不知爹地深奥深邃的心间,有什么藏在心底。无怨无悔。后来,我扪心自问,难道父亲为花另有情结秘而不宣?
老人家每天都去我那小房子前转一圈,有时,自顾自的点头,样子很欣慰,得意。一到春日,萌动的芽孢鼓起来,看到了希冀,笑容就挂在脸上。眉梢里分明透着灿烂!白色的花瓣张开,拥着清晨的露珠,抱着早上的阳光。簇拥着父亲的灿烂。无论生活多么劳碌拮据,总有希望的明天,在迎接着他。父亲啊,可否告诉我,您为了怒放的牡丹,心中期待着什么?
可是,意想不到,一夜之间的变故,骤然而降。(1985年)一个很早的早晨,天刚亮,一群习惯放养的鸡鸭,叼啄了那一朵朵盛开的白花!一枝凄惨的景象,不忍目睹。让我禁不住惊讶,叹息,晦气,惋惜,痛恨。真后悔没有照看好那株牡丹花。父亲见了更是嘴唇嗫嚅着,嘴里叹息着,啧啧不已。仿佛,利嘴在嚼食他的心头!懊恼,悔意挂满了脸颊。他愤怒的用小石子将肆虐张狂的鸡鸭们驱赶走。但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想不到,花儿凋谢残败之后,干枝儿再也没有复燃。就这样悄悄的离去了!
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哪一天?父亲悄悄地写下了这样的赋一篇,默默无语,以表心殇。
当年的牡丹,一根干瘦的枝儿,看不见一丝儿富贵娇艳。平凡之处,只为平淡而生。在瘠土里也能经受住贫乏。可是经不住邪恶阴险的嘴巴的用心毒辣。它,毫无戒备这个世道,一点防范的心思也没有。单纯,天真。可怜啊,只有与融入大自然的亲情,与天地契合,越过寒冬之后,迎来体贴的春旭。将美丽的洁白奉献。
这是在父亲离我而去后,我忍痛含悲整理父亲的遗物时,看到一册笔记本,他蘸着泪水写下了这样的诗篇。曾经的心投入一份爱恋,期望获得一份来自于自然的馈赠。他,爱花儿,不只是贵族豪门的那种爱,而是一种发自心底里的情感。
《悼牡丹》
——秀峰
呜呼!可悲耶夫!
时乎?命乎?尚运也哉。
余酷爱花卉,遂求购于临淄。迄已廿余载矣。乡历尽沧桑,满目疮痍,体无完肤,几经去险,然终未康复。先是断尔枝干(1),继而难灾十年,傲霜斗雪,仍数度争妍。唐李白夸尔为“百无一是”(2)。妙哉!妙哉!尔当之无愧,诚如斯言也。
现值花红柳绿,百花齐放。抚今忆往,坐汝身畔,悦目赏心,神情怡然。俱往矣?原思伴为终生,随余飘落,奈生不逢际,又遭不测!(3)追忆之下,不胜黯然。悲恸之余,志以永缅,略慰乡灵。
悲哉!尚飨!
(1)20世纪70年代,栽金岭时,为‘洪’扫折其本,又复发芽。(2)“百无一是”乃百字去一横为白;即白色。(3)80年代初,搬家杜科后,移栽发芽为鸡所啄而殁矣。
乙丑仲春三月惺坡.崇山
(琪字莲心注:公元1985年四月)
——于2020年03月11日20:26发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