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作为“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世称“天下江山第一楼”。千百年来,黄鹤楼吸引了历代众多的文学家、诗人等登楼题诗作文,仅旧志中收录的诗文就多达近400多篇(首)。而作为当代诗词创作者,我们也能从其中看到中华传统诗词在历史长河中的传承、变化与发展。
一、唐代时期。
中国是诗的国度,而唐代正是其全盛的时期。唐诗的形式和风格是丰富多彩、推陈出新的。它不仅继承了汉魏民歌、乐府传统,并且大大发展了歌行体的样式;不仅继承了前代的五、七言古诗,并且发展为叙事言情的长篇巨制;不仅扩展了五言、七言形式的运用,还创造了风格特别优美整齐的近体诗。这其中最为有代表性的便是崔颢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这首诗是从楼名的传说而来,黄鹤楼传说是费祎登仙驾鹤于此。而诗人登临高楼,一揽盛景,诗兴大发,遂为其作,想是一蹴而就的。诗虽有不协律之处,但立意高古,风骨无两,成为历代所推崇的珍品。《沧浪诗话》(严羽)说“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虽然也有争议,但也确是代表大家意见的中肯之语。《唐诗三百首》是后人对唐诗的选集,也把崔颢这首诗列为七律诗中的第一首,可见对其诗的重视。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记李白登黄鹤楼本欲赋诗,因见崔颢此作,为之敛手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有人说此说或出于后人附会,未必真有其事。但我以为也决非全部子虚乌有,李白写的有关黄鹤楼的诗,最著名的就有两首:一为《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另一首为《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虽都与黄鹤楼有关,然皆另有所托,并非完全写景。同时他的《鹦鹉洲》前四句“鹦鹉东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与崔诗句法何其相似。其《登金陵凤凰台》诗中“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更是如此,都有明显仿崔诗格调的痕迹。因此,既如“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两句系李白之言,承认崔诗绝好,对于李白来说还是可以认定的。
唐代诗人辈出,贾岛、王维、孟浩然、高适、白居易等等,这些我们至今还耳熟能详的大诗人,他们都为黄鹤楼歌咏过,这也是我们得以在千年之后,还能与之对话的珍贵见证。
二、宋代时期。
宋诗是在唐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又自具特色。一般认为宋诗的最主要特点是议论话、散文化。“以文入诗”,唐代韩愈已有开端,宋欧阳修、梅尧臣则将之奉为圭臬,至王安石、苏轼、黄庭坚而达到极致。从“以文入诗”到“以议论为诗”,是宋诗在唐诗的影响之下独树一帜,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的根源。与宋诗议论化相关的还有另一个特点﹕理趣。所谓理趣﹐指寄寓在诗歌形象中的人生哲理。宋诗理趣形成的文化根源主要不是理学﹐而是佛门的禅机。从黄鹤楼诗作中,我们也可窥其一斑。
黄鹤楼
宋·陆游
手把仙人绿玉枝,吾行忽及早秋期。
苍龙阙角归何晚,黄鹤楼中醉不知。
江汉交流波渺渺,晋唐遗迹草离离。
平生最喜听长笛,裂石穿云何处吹?
武昌怀古十咏·黄鹤楼
宋·白玉蟾
白云黄鹤迹成遗,何独当年丁令威。
洞里不知朝市改,人间再到子孙非。
笛声吹断秋江黯,月影飞来夜漏稀。
大醉倚楼呼费沱,蓬莱山下几斜晖。
重题黄鹤楼
宋·柴望
自从崔颢题诗后,更有何人吊祢衡。
芳草不知鹦鹉恨,晴天惟见汉阳城。
楼头月落酒方醒,岸口风高雁正鸣。
五百年前黄鹤去,閒寻鸥鹭订诗盟。
黄鹤楼
宋·卢郢
黄鹤何年去杳冥,高楼千载倚江城。
碧云朝卷四山景,流水夜传三峡声。
柳暗西州供骋望,草芳南浦遍离情。
登临一晌须回首,看却乡心万感生。
从以上一系列题黄鹤楼诗作中,可以看出,陆游诗中的“手把仙人绿玉枝,平生最喜听长笛。”便是明显的散文化诗句。白玉蟾的“洞里不知朝市改,人间再到子孙非。”则是“以议论入诗”的典型诗句。而柴望的“自从崔颢题诗后,更有何人吊祢衡”,卢郢“登临一晌须回首,看却乡心万感生。”则是富有理趣的诗句代表。
诗歌发展到宋代,就不能不说起“词”。词的起源虽早,但词的发展高峰则是在宋代。因此,今人才把词看作是宋代最有代表性的文学,与唐代的诗歌并列,而有了所谓“唐诗、宋词”的说法。那我们就以黄鹤楼的作品中,来看看到宋代之时,所产生的传承和变化。
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
宋·岳飞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这是一首登高抒怀之词,全词由词人登上黄鹤楼所见之景而起,以散文化的写法,分作四段。先是追忆了昔日汴京城的繁华。再感叹战乱频繁、生灵涂炭,多少悲伤、感慨蕴其中。进而表达作者心中宿愿——率领劲旅,直渡黄河,肃清金人,复我河山。最后三句,作者乐观地想象胜利后的欢乐。眼前他虽然登黄鹤楼,作“汉阳游”,但心情是无法宁静的。或许他会暗诵“昔人已乘黄鹤去”的名篇而无限感慨。不过,待到得胜归来,“再续汉阳游”时,一切都会改变,那种快乐,唯恐只有骑鹤的神仙才可体会呢!
在南北宋之交,词起了一次风格化的变化,明快豪放取代了婉约深曲,这种艺术上的转变根源却在于内容,在于爱国主义成为词的时代性主题。当时写作豪放词的作家,多是主战派人士,包括若干抗金将领,其中也有岳飞,这种现象有其必然性的。这首《满江红》即以文法入词,从“想当年”、“到而今”、“何日”说到“待归来”,严格遵循时间顺序,结构层次分明,语言洗练明快,具苏轼豪放词的主要特点了。
这便是诗到宋代时的一种很明显的变化。
三、元朝时期。
元代的诗歌,相对于唐、宋来说,是一落千丈,相对明、清诗歌亦不可项背,但相对于当时新兴的戏曲和散曲来说是难与争锋。元朝存在了九十余年,由于统治者的民族歧视和压迫政策,汉族文人难以像唐、宋诗人那样自由地创作诗歌,抒发感情,他样对外族统治不满,往往借助咏史和题画诗来寄托故国情思。改朝换代和异族文化给汉族知识分子所造成的难以直言的心理苦闷是可以想见的。下面,我们就从元诗人所写的黄鹤楼诗作中来看看。
梦武昌
元·揭傒斯
黄鹤楼前鹦鹉洲,梦中浑似昔时游。
苍山斜入三湘路,落日平铺七泽流。
鼓角沉雄遥动地,帆樯高下乱维舟。
故人虽在多分散,独向南池看白鸥。
送长史管公时敏朝京
元·丁鹤年
黄鹤楼前画舫开,送车千辆动浮埃。
楚人独数苏从谏,齐士谁过管仲才。
报政每随鹓鹭入,览辉重见凤凰来。
君心东注同江汉,一一敷陈对玉台。
揭徯斯是元代的一大才子,后人称他为文简洁严整,为诗清婉丽密。与之齐名的虞集称其“如美女簪花”。梦武昌中的“黄鹤楼前鹦鹉洲,梦中浑似昔时游”,也算他诗中名句。从其行文中可见,他的诗作,取法于唐诗,效崔诗之见格十分明显。但他的诗作中,“苍山斜入三湘路,落日平铺七泽流”,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内涵与风骨。
丁鹤年为元末明初诗人、养生家,并且为著名的孝子。他生于乱时,常居寺庙,逐渐参禅、悟禅。但从这一首诗中,只是一般的送别诗作,并无精彩之处。
诗歌的发展到元代,从形式上发生了变化,产生了——元曲。元曲可以说是继唐诗、宋词之后又一文学之盛。一方面,元曲继承了诗词的清丽婉转;另一方面,元代社会使读书人位于“八娼九儒十丐”的地位,政治专权,社会黑暗,因而使元曲放射出极为夺目的战斗的光彩,透出反抗的情绪。下面我们就来看两阙散曲。
【双调】蟾宫曲·武昌怀古旧鄂州
元·卢挚
问黄鹤惊动白鸥,甚鹦鹉能言,埋恨芳洲。岁晚江空,云飞风起,兴满清秋。 有越女吴姬楚酒,莫虚负老子南楼。身世虚舟,千载悠悠,一笑休休。
【双调】蟾宫曲·送客之武昌
元·周德清
折垂杨都是残枝,诗满银笺,酒劝金卮。自在庐山,君游鄂渚,两地相思。 白鹿洞谁谈旧史?黄鹤楼又有新诗。拈断吟髭,笑把霜毫,满写乌丝。
这两阕散曲,轻巧、灵动,语言优美,形象鲜明。元曲的兴起对于我国民族诗歌的发展、文化的繁荣有着深远的影响和卓越的贡献,元曲一出现就同其他艺术之花一样,立即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它不仅是文人咏志抒怀得心应手的工具,而且为反映元代社会生活提供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崭新的艺术形式。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当时的文学形式的变化。
四、明朝时期。
明代诗歌在反映现实生活的广度和深度方面,既不如唐诗,又逊于宋诗。这里固然有八股取士,使“明代功名富贵在时文,全段精神,俱在时文用尽,诗其暮气为之”(吴乔《答万季墅诗问》)等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诗人创作指导思想上存在偏颇。那下面,我们就来看看明代诗人眼中的黄鹤楼。
登黄鹤楼
明·王世贞
缥缈高凭崔氏楼,依微西眺祢生洲。
天容孤鹤排空上,水合双龙抱郡流。
一代真成春雪倡,千年谁识岁星愁。
老夫聊玩人间世,任遣浮云黯不收。
舟泊汉江望黄鹤楼
明·张居正
枫林霜叶净江烟,锦石游鱼清可怜。
贾客帆樯云里见,仙人楼阁镜中悬。
九秋槎影横清汉,一笛梅花落远天。
无限沧州渔父意,夜深高咏独扣舷。
登黄鹤楼在武昌汉阳门内城上作楼近江
明·王缜
缘城屈曲上层楼,楼外长江日夜流。
黄鹤有情终在楚,赤松无路可封留。
诗从崔颢风骚少,笛傍桓伊曲调幽。
日暮东风飞鸟散,白云红叶两悠悠。
登黄鹤楼用崔灏韵
明·林光
仙乘黄鹤去千秋,观壮湖南是此楼。
山势北来青个个,江流东去碧悠悠。
云随过雁离城市,帆带斜阳傍蓼洲。
南望乡关归未得,白头应动倚门愁。
黄鹤楼
明·何绛
霜雪东南静不尘,楚天寥落在清晨。
两城日下洞庭水,孤渡时归汉口人。
异境岂因黄鹤得,旅游何意白髭新。
连年无事江潭上,芳草萋萋今又春。
旅怀 其三·望黄鹤楼
明·罗洪先
黄鹤楼前秋水长,江天北望远苍苍。
白云千载归何处,此日孤吟自夕阳。
蘋蓼又围新睥睨,汀洲犹见旧艅艎。
谁家短笛城头起,不为烟波有故乡。
楚江秋泛为吴子赋
明·文彭
有客欲登黄鹤楼,挂帆十月辞杨州。
潇湘月落洞庭晚,巫峡猿啼云梦秋。
揽胜定寻赤壁垒,浩歌常傍白蘋洲。
杜陵李白风流在,送尔扁舟汗漫游。
从以上一系列诗作中,不难看出明代诗作的特点。王世贞“老夫聊玩人间世,任遣浮云黯不收。”张居正的“九秋槎影横清汉,一笛梅花落远天。”后七子之诗风,意境悠远,画面唯美。但结句“无限沧州渔父意,夜深高咏独扣舷。”却过于质实,稍逊王世贞。王缜的“诗从崔颢风骚少,笛傍桓伊曲调幽。”有了一些茶陵诗派中的澹泊之气。林光的“山势北来青个个,江流东去碧悠悠。”之中,多了些公安派的性情,随自己的爱好率意而为。何绛的“霜雪东南静不尘,楚天寥落在清晨。”则多了竟陵派的随意轻巧。文彭的“杜陵李白风流在,送尔扁舟汗漫游。”中尽显“后七子”的复古理论。罗洪先的“蘋蓼又围新睥睨,汀洲犹见旧艅艎。”则只窥见“台阁体”的所谓诗之典范。
过多的诗歌流派,虽然涉及诗歌创作如何学习前人、如何掌握诗体特点、如何表现诗人主体感情等问题,有一定的作用。但是,他们中大多数人提出的理论主张对认识到的部分真理强调过分,缺乏应有的辩证态度。而且没有找到提高诗歌创作水平的关键因素,即应到现实生活中寻求诗情。所以,这些理论主张都未能挽救正统诗文的衰微,反而将诗歌创作引向更深的危机,这也是明代诗坛式弱的重要原因。
四、清朝时期。
清代是中国古代帝王、政治体制的最后一个王朝,也是中国古典诗歌作为文人写作正宗的最后一个朝代。
清代诗人善于借鉴前代,他们善于从历史中学习,发展古典诗歌,其风格多样。虽然拟古主义和形式主义盛行,但仍不乏反映社会矛盾、暴露现实黑暗的作品,现实主义传统在一些具有进步思想和民族意识的作家中仍有继承和发展。在技巧形式上不断追求创新,也为诗歌的发展积累了一定的艺术经验。但清代的文字狱,使有些诗人畏惧政治的迫害,同时又迷惑于表面的承平,冲淡了对社会矛盾的深入观察和揭露,限制了清诗获得更高的成就。然而总的看来,清代诗人不满于元诗的绮弱,明诗的复古和轻浅、狭窄的毛病,在技巧上兼学唐宋诗的长处,不断追求创新,并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现实,流派纷呈,风格多样,其成就是超过元明两代,足以下启近代而成为中国古典诗歌的后劲的。那我们就来看看清代诗人的黄鹤楼诗词吧。
黄鹤楼送家稼畬兄归里
清·李振钧
心胸常抱百年愁,天地惊传一叶秋。
半壁东南楼屹立,大江上下水中流。
离怀别久能谙未,往事谭深似梦不。
话到文章千古恨,潇潇风雨吊荒洲。
登黄鹤楼
清·郑孝胥
黄鹄依然对逝波,倚栏千古一蹉跎。
沧江势为高楼曲,楚客愁因落日多。
武汉上游自形胜,官胡遗庙偶经过。
书生枉负登临眼,奈此东南半壁何。
上黄鹤楼
清·黄遵宪
矶头黄鹄日东流,又此阑干又此秋。
鼾睡他人同卧榻,婆娑老子自登楼。
能言鹦鹉悲名士,折翼天鹏概督州。
洒尽新亭楚囚泪,烟波风景总生愁。
从以上诗作中,可在明显的看到与元、明时代诗作的差别。李振钧处于道光时期,这一时期,诗坛上异说纷呈,多在复古与反复古、形式技法上做功夫。“心胸常抱百年愁,天地惊传一叶秋。话到文章千古恨,潇潇风雨吊荒洲。”能很明显的看出杜诗的风格,尾联尽显其沉郁之气息。而郑孝胥则处于重在历史变动时期,当时列强环伺,中华大地处于动荡不安之时。这个时期的诗家,首开近代文学之风气,以思想家的眼光来强调诗歌的社会历史批评功能。“黄鹤依然对逝波,倚栏千古一蹉跎。”首联即点明了,书生处于这个历史时期的无奈之感。而颔联“沧江势为高楼曲,楚客愁因落日多。”则表现出了在这个时期,处于弱势的中华民族和人民的苦楚和悲哀。颈联“武汉上游自形胜,官胡遗庙偶经过。”表达了诗人对时势的感叹,自形胜、偶经过,胜似一声叹息。而尾联“书生枉负登临眼,奈此东南半壁何。”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当时的天下说的,国之不在,人又何存。黄遵宪被誉为“近代中国走向世界的第一人”,喜欢以新事物熔铸入诗,有“诗界革新导师”之称,从其诗中直观可见,“鼾睡他人同卧榻,婆娑老子自登楼”,此一句可见其性情。
再看清代的几首词作。
陌上花·丙子上元前一日,同澄宇登黄鹤楼
清·陈家庆
滔滔万里,长江东去,几时流尽。风物依然,历遍兴亡谁信。千年黄鹤今何在,笑指仙人难问。看岚光入画,数峰天外,淡凝妆鬓。
且凭栏、把酒临风寄慨,漫论古今豪俊。更上层楼,怅望昔时形胜。盈城箫鼓春如海,佳节上元初近。祗承平旧事,鱼龙漫衍,又萦方寸。
多丽·黄鹤楼怀古
清·陈家庆
暮山青。汉阳烟树冥冥。对楚天、沧波无际,似闻鼓瑟湘灵。白云飞、昔人何在,黄鹤去、仙梦都醒。泪洒西风,情深故国,每因怀古感飘萍。自江上、梅花吹落,玉笛那堪听。空留得、鸦横落日,水满寒汀。
对千古、兴亡历历,祗余一角危亭。浪花深、英雄淘尽,关河老、风物凋零。帆影依阑,钟声送客,隔江渔火正星星。又独立、晚风无语,玉兔涌沧溟。关心处、画中楼阁,屐齿曾经。
寿楼春·散帙得叔由黄鹤楼断句,为足成之,时予辟地汉上
清·程颂万
呼江云来前。问仙人素鹤,归去何年。又是山城斜照,绿波晴川。沧海梦,摇空烟。忆旧游、高歌凭阑。看戟走沙明,舟吞叶小,翻尽古时天。
登楼赋,临皋篇。尽吹残铁笛,凄吊芽弦。照彻江山如此,月明婵娟。樵载酒,渔忘筌。数来去、何人能闲。祗年少周郎,功名竞传。谈笑间。
词这种文体,在宋代达到高峰,在元、明两代落入低谷,到了清代,词人辈出,流派林立,词作繁多,成就远超过了元、明时期,词学呈现了复兴的局面。朱彝尊、陈维崧、纳兰性德可谓清初代时期词人的代表,清中叶词坛活跃的为常州词派,其派推尊词体,词与诗赋同类,倡言意内言外,主张词要有比兴寄托,词风应为深美闳约。陈家庆词,“更上层楼,怅望昔时形胜。”“自江上、梅花吹落,玉笛那堪听。空留得、鸦横落日,水满寒汀。”则有常州词派之风。程颂万则为清末人士,而其人,少时有文才,却屡试不中,后对科举无感,而对时局新学甚为热心。因此他的词中,因其所处之境,所遇之事而有不同的感叹。起句“呼江云来前。”便是其心性之句,抛却身外之名,便是自然之归我之前。进而因景引发情,“翻尽古时天”。下阕则尽显其豪情,“照彻江山如此”,“数来去、何人能闲”,“年少周郎,功名竞传,谈笑间。”
纵观清代文坛,诗人辈出,流派众多,词律著作颇多,为后代文学留下了宝贵的财富。
五、近现代时期。
在中国历史上,白话文作为一种文学语言,其实历史还是很悠久的,至少可以说宋元以来的市民的文学语言基本上使用的是白话文,不过在诗歌领域,占主导地位的文学语言是文言文。而“五四”之后,新文化运动者提出了,在语言艺术上注入了新知识、新名词、新节奏,在思想内容上突出了将新生活、新事物、新文化。这种思想,也从那个时期一直影响到现代的诗词创作。这从一系列写黄鹤楼的作品中,也可见其痕迹。
菩萨蛮·黄鹤楼
近代·毛泽东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黄鹤楼
当代·潘受
谪仙未敢题诗处,海客狂怀忽一开。
芳草空余鹦鹉赋,残基曾踏凤凰台。
剩携秃笔三生泪,难写神州万劫哀。
今日倚楼试招手,白云重望鹤飞来。
黄鹤楼
当代·姚佳
一苇身渡万顷秋,又此江山人倚楼。
水月生涯无限幻,烟波风景不须愁。
白云深处家何在,玉笛声中客漫游。
城郭人民非昔日,长川犹带夕阳流。
水调歌头·黄鹤楼抒怀
当代·邓寿康
伫立凭栏望,绪骋远岚蒸。弗知黄鹤何去,雁过碧空鸣。几度雷霆激荡,几许腥刀血剑。风卷噪浮平。拍浪滔滔去,不朽是诗声。
祥光绕,龟蛇动,起图腾。满目晴川叠翠,烟树蝶蜂盈。夕照琼楼水榭,燕掠湖光岸柳,月夜曼萧笙。妙景如仙境,醉啸紫云横。
读黄鹤楼诗
郑郁(江西)
一篇黄鹤足风流,名满九州香满楼。
鹦鹉临江天地寂,龟蛇隔岸古今愁。
千年诗句千年韵,万里云天万里秋。
北往南来名利客,行云流水两悠悠。
登晴川阁
当代·老街味道
一渡晴川忆旧游,骚人迁客几淹留。
登高先拜禹王殿,揽胜何须黄鹤楼。
怀抱两江滋鄂楚,遥临三镇刻春秋。
浮霾休道遮穷目,不是当年鹦鹉洲。
随着时代的变化、科技发展,语言形式、交流方式的多样化,近现代诗作的创作风格、语言方式都有了与古时较大的变化,因此在诗词的创作中,也有了不同的体现。
首先是作品数量,中华诗词数量的最高峰,不在明、清,而在当代。2014年9月12日 ,新华社微博报道,在出访塔吉克斯坦的专机上,习近平到后舱看望工作人员。一位记者说:“您前天在北师大说语文不能‘去中国化’,反响很热烈。”习近平说:“古诗文经典已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成了我们的基因。“笔墨当随时代”,诗词亦当如此。我们看到,在世纪交接的时代,作为传统文化的中华诗词,经历复苏,走向复兴和初见繁荣,展现出空前活力和时代精神。可以称之为诗词新潮。
再看诗人数量,春潮初起,波澜壮阔,截止2023年12月底,全国共有“诗词之市(州)”(含地级);“诗词之乡”;“诗教先进单位”超过300余。全国旧体诗人300万左右,很多90后,00后的孩子,古体诗写的很不错。诗词的世界影响。美国纽约诗词学会的庆典,到场800余人。全国的诗词大赛中多有国外诗人参加。诗词大会上,也可以看到外国人背诵诗词的现象。
最后是内容的变化,诗不孤,有水准。随着我们的国力强盛,文化自信。中华诗词的最高峰,不在唐宋,而在未来。随着诗人的眼界胸怀、立场主义、抱负志趣,千差万别,丰富多彩,远胜其前的历朝历代。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激发千般倾向、万种情绪,酿出千年未有的诗词。这符合逻辑;否则,反倒有悖情理。既不厚古薄今,也不厚今薄古,实事求是,就诗论诗,这种高峰,应该不难看到。
悠悠千年的中国历史,就是一部多民族,多种文化的融合发展史。中国的诗歌随着历史的发展,也在不断的传承、变化和发展,这从我们上文所举的黄鹤楼诗词作品中,就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