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老娘（祭文）

   在癸巳新年的祝福声中，耄耋老娘平静而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后旅程，仓促间给儿女们平添

了几分难舍与哀伤。

   我的娘出生于苦难的旧社会，80年风雨人生路上，她经历了无数的酸甜苦辣。在青少年时期，就感受到生活的压力。解放后，因生养众多儿女，为解决起码的吃穿而历尽艰辛；后来又为儿女上学读书、谈婚论嫁几乎耗尽了心血。近年来更为失去丈夫和亲人而极度悲伤。娘对一连串的打击，都一人默默的承受了。

   娘的一生勤劳、贤淑、清贫，不强求，不苛取，在她布满皱纹的国字脸上，镌刻着几十年的风雨沧桑。

   娘的先祖居萍乡北路，后随祖父流浪至芦溪华光殿。上世纪四十年代为躲避日军侵犯搬迁至源南乡长联村江湾，其祖辈曾一贫如洗，后为在华光殿租种别人土地，乃辗转至芦溪街上居住，并在芦溪街上开了个肉铺兼卖日用小杂货，此时家业慢慢变得殷实，于是便购买了一些田土。后来，由于时局急变，外公便及时变卖田土供大姨、大舅上学，若干年后，他们都有象样的工作，而娘在家是老大，又是女孩，尽管她爱读书，又擅读书，记性忒好，但在解放前仅上了五年私塾便被逼辍学了。到土改时，外公被打成地主，小舅和小姨跟着他一起每天戴高帽、游垅、挨批斗，特别是九二○造反时，外婆家两间土木屋和外公的一副棺木等物什全被别人霸占了，家里被抄得山穷水尽，衣不蔽体。当时娘年纪尚小，她的心灵却因此受到了严重打击。每每提起这些，娘便愁眉难展、潸然泪下。

   解放不久，娘就嫁给了我父亲，我们相继出生。当时正是困难时期，父亲曾去铜鼓等地打工，全家十余人的吃饭穿衣重担全落在娘身上。为了支撑这个家，她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种地耘禾，烧茶做饭，晚上缝缝补补，内内外外一把手的为全家操持。三年困难时期，全家人没有粮食吃，经常靠少量的番薯根、辣椒叶、粗糠粉充饥。记得有一次我饿得受不了了，吵着、闹着要娘给吃的，娘无法，就给我们讲“望梅止渴”和“画饼充饥”的故事。还有一天，娘端着点饭正往嘴里送，发现哥没吃饱在嗷嗷直哭，她二话没说，便将这点饭全让给哥吃了，自己却饿着肚子又去做事，最后饿昏在地。当时生产队干一天只有三、四毛钱，父亲外出挣点钱回家买工分。但折算的工分很少。到年终结算时，总是入不敷出，最后欠了一屁股债，直到几年之后，父亲回家，我们长大，才陆续还清。

   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小日子开始好起来，可惜两个姐姐和大哥已超过了读书年龄，他们读完小学和初中就回家做事。对此，娘心里很难过，总觉得没有让儿女多读书是自己的过错而深深的悔恨！

   我和其他的弟妹遇上了好时代。父母尽职尽责抚养我们。特别是娘，她记住教训，认准一个目标，砸锅卖铁在所不惜，一定要送儿女读书，用知识改变儿女的命运；于是我有幸成了家乡第一个考取学校的男孩，妹妹则成了第一个考取学校的女孩，我们都走出了农门，开了山乡考取大学之先河！现在娘的儿孙辈中已有十余个大学生了，都走出了农门，全托了娘的福，这也抚慰了娘痛楚的心！后来，乡亲们都夸娘有眼光，有魄力，可她总是莞尔一笑，不争不辩。

   随着岁月的推移，大家对娘的性格颇有些看法，说她老了，糊涂了，人情味淡了，感到她没有一般娘的爱与善了。因为她有几件事异乎寻常的心“狠”，令人费解。

   03年5月，父亲溘然离世，全家上下泪雨倾盆，泣不成声，唯独她只在老父入棺时才大哭了一场。07年10月，二姐因肝癌病逝，我们兄妹悲痛欲绝，唯独她一人若无其事，在老家门口扫地。08年11月，我在湘雅医院住院半个多月，不见她来探视，也未接她一个电话。有人说她心狠，可我能读懂自己娘的心。她的一生是带着“狠”字拼搏过来的，特殊的社会经历，特殊的家庭情况，磨炼了她作为女人的儿女情长的性格，铸就了她坚定的秉性。父亲的离世，虽然打击沉重，但在众多的儿女面前，她只有压住悲痛，坚挺起来；二姐的病逝，对她来说又是致命的一击，白发人送黑发人，谁不悲？她所谓的若无其事，只是外表，其实内心在翻江倒海的流血。08年又听说我又有肺肿，这更是雪上加霜，后来她说不过去看我是不忍心去看儿子痛苦的样子。是啊，她再经不住打击了，所以干脆“狠”心不见。

   这就是我苦难的真实的娘！她外柔内刚，总是告诫我们：人虽穷，但要懂得守志。她的爱如涓涓细流，浸润着我们的心田，洗涤着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在人生路上百折不饶，勇往直前！她的努力和无私成就了我们的今天。她老了，应该享享清福了。每当想起往事，我内心总禁不住一次次颤动。

   朔风吹人憔悴，叶儿落心流泪!娘啊，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听您讲《杨家将》《薛仁贵征东》和《冬瓜精的传说》故事了；娘，我们相信您还没有走远，相信您还可以感知儿女们的灵犀；娘，您带着儿女情深的无限挂念，带着对父老乡亲的深深眷恋离开了我们，您生前善良、本分，含辛茹苦的人生历程已永远定格在我们心中。您是平凡又善良的普通女人，没有轰烈壮观的伟绩，没有显赫炫目的地位，但您终生的勤劳朴素，无不显出中国妇女的平凡细微的高尚。

   昔年仗竹心犹痛，今朝扶灵泪不干！如今，父亲走了；二姐走了；老娘也走了，我们阴阳相隔，将永远无法再见她一面；这种损失将永远难以弥补。娘，您放心的走吧！我们兄弟姐妹们也会慢慢地从悲痛和忧郁中走出去，从深切的思念中走出来，我们会彼此搀扶、互相照应，继续着我们漫漫的人生旅途！娘啊，我们定将无尽的哀思化为动力，继续奋然前行！我们期待梦中与您在天国重逢！

   生如春花之绚烂，逝如秋叶之凄美！娘啊，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呜呼，苍天怜悯地哽咽，泪淋素衣人共悲！愿我们的老娘一路走好，愿我们的白发亲娘安息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