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候鸟

我是一只候鸟
而在匆匆迁徙的季节
我却不愿离开这牵肠挂肚的黄土高坡
不愿离开这被高粱染红的黄土峁梁
岁月沧桑的年轮上
洒满了我的泪、我的汗、我的记忆
蜿蜒交错的山沟
弯弯绕绕的小河
袅袅娜娜的炊烟
熏得发黑的窑洞
泥巴垒成的锅台
打盹的猫咪
悠闲自在的小狗
槽头嚼草甩尾的老黄牛
偶尔轰隆的石磨
哪一样都是我的牵挂，我的魂

流霜咀嚼红绿的时候

轻云剪断大雁最后一声哀叫
那是催促我离开北方的暗语
在一茬茬挥手的告别中
痛苦与挚爱在我的心中煎熬
从纠结里拧淌的泪水
打落了草尖的霜花
在最后一拨告别中
我毅然钻进大山
扎进小溪
扑进松浪的怀抱
静听筱雨润叶
静听秋风抚摸冰凉的蝉声

静看谷田饱熟的金黄
吮吸流溢无羁的糜谷浓香
欣赏牧羊人挥动的鞭痕
我生命里长满的甜蜜
沉淀成黄酒缸里咕咕发泡的醇香

寒风裹携着冬天悄悄来临
在冰天雪地里
我的牙齿在相互打架中跌落
我的羽毛在寒冷的撕咬中
变得丰厚坚韧
我的骨在冰雪的咀嚼中
变得结实满盈
我的心在冰冷的孤独中
掀开一扇温热的窗
放慵懒的弱阳进来
静静地听雪，看梅

一个新的春天到来
溪流声逐渐掩盖了死神的呼唤
我拖着疲惫而坚硬的心
从枯瘦的冬季深处爬出

在惊蛰的指尖

我找到一粒睡醒的种子
我的喙成了拉运籽粒的牛车
我的爪成了松土的缺齿犁耙
种子被埋进酥软的黄土层
春暖拈碎了冷凝的空气
在一个有雨的黎明
我的梦长出一片新绿

 
返回的燕子们匆匆寻找旧巢
它们用惊讶的目光
打量我这副无解的模样
分享饱绽枝头的惊喜
南下，已成为它们无奈的选择
但它们不知道
这一个年头
我依旧不会离开这个村庄
依旧不会逃避这个难熬的冬天
因为
我是一只不愿迁徙的候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