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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母亲 [散文]

冯世林     发布时间: 2023/3/14 14:5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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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辛丑岁四月初八那天,是我人生中最悲痛的日子。生我养我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的,六十六岁依然在地里劳动的,我的母亲—王明容,突然间离开了这美好的人间。       

清晨六点钟,我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父亲的电话打破了清晨的沉寂。

“快回来!你妈死了!”父亲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喊道。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来不及悲伤。昨天,我的母亲,还在地里劳动;昨天,我的母亲,还替我在山上放了半天的羊;我前几天放羊时受伤了。

我怎么也不相信,我的母亲,在一夜之间就离开了我们!

我一边走一边给我哥打电话。从我住的新房子到老屋,平常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而此时此刻觉得是那么的漫长。

我思想的波澜风起云涌,眼含泪花。当我走进老屋院坝时,看到父亲无助地站在院坝里,面朝我来的方向。他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妈怎么了?”我此时已无多余的话了,轻声问了句。

“你妈平时都起得挺早的,今天早上没起床,去叫她时没有回应,一看身体都僵硬了!”父亲声音哽咽地说!

我急步走到母亲的床前,被条还好好地盖在她身上,没有痛苦和挣扎的样子。当我揭开被条看见母亲身体微微有些卷曲地躺在床上时,我一下子跪倒在地,任由我撕心裂肺地呼喊,再也没有往日欢快回答的声音了。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天塌了,再也没有母亲了。

母亲劳苦的一生,就定格在还差十天六十六岁生日的四月初八的早晨。

不一会儿工夫,大哥,大嫂也赶到,一家人相拥而哭。泪水弥漫整个老屋,空气凝固,让人喘不过气来。

周围的邻居来了;所有我最亲的人都很快赶来了;我的妹夫来了;二叔家堂妹来了;大爷家的大姐来了,与我相拥而哭。所有该来的亲人都来了,而我的妹妹,永远不会再来,因为两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那时,泪水充实了我的灵魂,我在想,妈妈是想她女儿了,她去找她两年前离世的女儿了。劳苦了一生,累了。

人越聚越多,一时间,老屋的屋内屋外都站满了人。

“都别哭了!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赶紧商量一下你妈的后事吧!”大爷发话了,他是我们的长辈,又是当地红白喜事的总管,说话算有分量的。又在亲友们的再三劝说下,我们眼含泪花,暂时忍住一切悲伤,与直亲商议母亲的后事。

经过商议,由我单独负责母亲的后事。根据老房子的具体条件,决定把母亲请到我的新房子里操办她的后事。

一切都在亲友们的帮助下准备就绪,母亲离开了她和父亲亲手建立起来的家,来到她付出艰辛劳动为我创建新房子。我的新房子修建完成之后,曾几次劝说父母搬到新房子住,可他们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谁曾想,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老屋。劝说了多次都不来新房子住,而最后又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她曾经付出艰辛劳动共同修建起来的新房子。

 

 

我的记忆里,在新房子里我为母亲布置的卧室,她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便匆匆回老屋去了。而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来到新房子,母亲只能静静地躺在堂屋里。   

亲友们陆续地从四方赶来吊唁。一切都在我家的大爷,也就是我们的总管的统筹安排下,有序进行:负责生活的,购置母亲后事用品的各负其责,不一会儿就安排了下去。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请了道士,为母亲超度灵魂,让母亲在天堂无痛苦,与她的女儿相聚。因为她的女儿,早在两年前突然间离开了这美好的人间。

为母亲操办后事的那几天,我拖着受伤我的身体坚持着,空隙了坐下来时,才知道我的腿,从膝盖到脚跟已经肿胀,因为悲伤而忘了疼痛。

母亲的葬礼,定在四月十一日那天。诚谢我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赶来送我母亲最后一程,送我的母亲走完了她人生最后的路。

我的母亲,就安葬在我们村后的山上,守护她生前曾经劳动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地,都是她所熟悉的。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母亲青年的、中年的、晚年的足迹和身影。如今,她在这里长眠。

泪眼送走我的那些前来为母亲送葬的亲友,我的心,感到那么的空虚。空荡荡的几间屋子,好像缺少了什么,一时无法诉说,又可对谁诉说?看见挂在堂屋里的母亲遗像时,我陷入了久久的哀思。

 

 

母亲走后,我的生活陷入了无比的深渊,没有人在我山上放羊回来时,给我做上一桌可口的饭菜。母亲的味道,只能留在我记忆里的深处了。

那几天,我必须回到老屋里去住,因为我的父亲也还必须住在老屋里,因为有我的羊群和几头牛还没来得及处理。

那段时间,我每晚睡在母亲曾经住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的房间里,整晚的久久不能入睡。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总在我的眼前浮现,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一幕一幕翻过去,而主角就是自己的母亲。

“志林!该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现在你母亲走了,就剩下我们俩父子,你上山放羊回来都没人给你做饭了,我已经干不动活了,我要到新房子住,离你哥们近点。你自己进城找个事做吧!”母亲安葬一周后的一天晚上,父亲对我说。

此时我才想起在我母亲去世的前夜里和我的一位诗友聊起我最近几天的生活,托他在城里给我找份活干,他也满口就答应了,因为他有这方面的资源。

后来经过商议,我决定放弃原来的牧羊生活,到城里找份能够谋求生活的工作。

父亲卖掉他的几头牛和母亲生前养的猪,我卖掉我的羊群。我们就这样以这种方式离开了父母亲手创建的老家,真正来到新房子里住。以前我虽然每天晚上住在新房子里,但天刚亮就回老屋帮父母干家务。吃过早饭,十一点钟左右才赶羊群上山,下午五点多钟回来,还得帮助父母干一些重体力的劳动,晚饭后又回到新房子住。因为我要写作读书,会很晚才睡觉,为不影响他们的休息。

 

 

母亲虽然走了,但是她勤俭节约、艰苦朴素、为人和善的品质一直教育着我们。母亲常常对我们讲她小时候在生活在低标准年代的故事。在母亲的记忆里,有一次,外公外婆都去集体干活了,她和她姐姐两姊妹在家,肚子饿得咕咕叫,路都走不起了,看到门口田地里刚种下的胡豆,一场雨后白白的,便和姐姐两人爬到田里捡起来就生吃。当外婆回家后看到这一幕时,眼含泪水把她们姐妹俩抱回家里。外婆赶忙到门前的田地里捡了一碗胡豆炒给母亲姐妹俩吃,总算熬过了一天。母亲常常在我们面前讲起她童年的苦难生活,一碗胡豆救活了母亲姊妹俩幼小的生命。

母亲的故事在我们的心里生根发芽,对我们养成勤俭节约的良好品德有着积极的教育意义。

小时候,母亲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时,常常讲起她小时候读书的经历。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大队的领导和老师,常带她们东家开会西家开会的,有一次被一家人的狗咬伤了腿,从此就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只上了所谓一年的学。到晚年母亲也只能认识简单的几个字,写得起她自己的名字。但是在生活的磨炼中,口算能力还算可以的。

母亲年轻时,特别是我们上学的那十几年时间里,母亲总是把自家菜园管理得很好。母亲把多余的菜,在半夜里打着手电筒背到十多里外的中枢城里卖成钱,供我们读书。

我们姊妹三人,大哥和妹妹都是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了,只有我在仁怀一中只读了半年的高中,终因家庭经济困难而辍学了。

好在我和我哥虽然辍学,但都是勤奋好学的人。我哥辍学后自学医疗,开始在村里为乡亲们看一些简单病。虽然受到了乡亲们的一致好评,但因为没有国家许可的相关证件而关掉了。后来又在村小学当了几年的代课教师。现在村里上班,做业务方面的工作。而我,虽然失去了右臂,但是我仍然坚持我的文学梦想,长期坚持学习,以至于我从人生最灰暗的时刻走出来,一步一步实现我的梦想,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与母亲长期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在我的记忆里,那时我们还在上小学。每到冬天,母亲便和父亲约上邻居家—我们大娘,在半夜里打着手电筒,翻过风吹口,穿过桅杆林场再翻越四仑山,下到烂坝子。背上一百斤煤,按原路返回。来回六七十里的路程,她们往往都带上干粮,藏在半路,回来的时候吃。我们三姊妹放学回家后来不及吃饭,随便吃几口母亲提前准备好的干娘,便背上背篓,翻过风吹口或者再远一些,才接到父母们。我们从父母的背篓里分担了他们背负的一些重量,让他们疲惫的身体能背着剩下的煤,快些到家。

这样的生活,父母们坚持了好些年。后来,村里有些人家养了马,结束了人工背煤的历史。所以我哥才体验过一次到烂坝子背煤的生活,而我和妹妹还没体验过那种艰苦的生活。

每到冬天,父亲忙完农活后就经常出去为乡亲们做木工活路,挣钱维持一家人的开支。每当有村民为我家驼煤的那天,母亲总是早早把可口的饭菜准备好,村民把煤驼到我家,卸下煤后就可以吃上饭了。

记得母亲对驼煤的村民说过:“要是我们村有一条公路就好了,方便我们拉点煤也好!”

 

 

我们村是与市区一河相隔的一个自然村。村民们进城要从东亹河的悬崖峭壁上下,现在的人,空手走一趟都会很吃力的。何况母亲们还在半夜里背一背篓菜进城去,卖了之后回来还要干农活。那种生活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修一条公路是所有村民几辈子的梦想,也是母亲的梦想。

当上世纪九十年代,政府要从核桃湾修一条公路到云帱山,要经过我们村。父亲每天带着勘测队上山测量,母亲为他们做饭一个月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后来修这段公路时,母亲和父亲用双手修了自家分到的那一小段并提前完成。每当我放羊,走到当年父母们修的那段路时,我都为之感动,那条公路当时是全部用人工修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放弃了,记得当时母亲很沮丧,付出了那么多的劳动,说放弃就放弃了。

二零一六年,那时我们村户户通公路了,政府要对公路硬化,当工队在铺我们家附近了的段路时,母亲为了感谢她们,做了她最拿手的好菜请工队的人吃,连续几天。工人们在感谢母亲时,母亲说:“感谢政府,路修好了,我们赶场都方便了,拉煤也方便了,吃顿饭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年,我因一场意外,失去了右臂,在医院住了四十多天,父亲一直在医院照顾我。母亲一人在家里,在亲友们的帮助下,把自家的庄稼管理得井井有条,没耽误一点活路。只是没人知道,她付出了比往年更多的艰辛,不知道,在没人的时候,留了多少眼泪。

我从医院回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情绪低落,我的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和父亲商量,让我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可是生活的不幸又一次降临在我头上,在一次进货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把我从车子底下抬出来,又一次捡回一条命。

母亲又一次和父亲商量决定,让我关掉小卖部,回老房子养羊。我从最初的一只羊,发展到后来的七十多只羊,在上山放羊的那段岁月里,我学会了写诗,用诗表达我牧羊的生活,用诗,感谢党和政府对我家的帮扶。渐渐地,我有了更多的诗友,慢慢地从人生的低谷里走出来。为了写诗,我从网上买了许多书读,丰富了自己头脑。每当我有事要和诗友们活动时,母亲总是乐意为我放羊。渐渐地,我们一家的生活好了起来。

 

 

母亲的一生,有过几次意外的受伤,头两次我们还不记事,只是听母亲讲起。最近的两次,一次是二零二零年元月,在家打玉米时,一颗玉米粒飞来打在她的左眼上,当时疼痛难忍。我放羊回来知道了,要送她去医院,但是她说什么也不去,等到第二天还是疼痛难忍,这才同意去医院就诊。在仁怀市中医院住了两天,没有一点好转。后来在我们的劝说下到遵义专区医院就诊,当医生说我们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有可能眼睛会失明。但她一点也没有悲伤,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有一只眼睛看不到,不还有一只眼睛可以看得见嘛。”在遵义专区医院住了十多天,最后结果是她左眼失明。回来后很短的时间就适应了,又常在地里劳动。我们总是劝她少去地里劳动,但是她依旧像往常一样,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最后一次就是她去世前一个月的时间里,在地里劳动回来时,眼前一黑,没站住,摔了一跤。这次有些严重,躺在床上动不了。

我从山上放羊回来,父亲对我说,你母亲刚才摔了一个跟斗。我立即联系车子,吃了饭就送母亲去了医院,到医院检查发现肋骨骨折,医生说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三天后,医生说有一种药,打了之后三天就可以下床了,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么的兴奋啊!可是这个药,要花费八千多元钱,她又失望了,害怕这高昂的费用我负担了以后,给我带来生活的困难。

我知道母亲的心思,做了思想工作后,第二天,交了所需的费用,打了那种神奇的药。结果跟医生所的一样,第三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母亲高兴的热泪盈眶,我们一家也兴高采烈的。母亲没过几天就出院了,生活依旧回复以前的样子。

母亲受伤,很快就过去一个月了,身体也恢复得很快。在她去世的前几天,我在上放羊时伤了手,第二天又伤了脚。母亲不得已,在她临去世的头一天还在为我在山上放了半天的羊。我从市里会来上山见到她时,还又说又笑的,谁曾想,这是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光了。

母亲走了,我的心很痛,很悲伤,但生活不允许我继续悲伤,擦干眼泪,养好伤。一个月后,我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

母亲走了一年了,通过在工作中的锻炼,我明白了母亲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没本事,别人跟你找到工作你也做不来!”母亲是非常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我以前写诗,学电脑她是很支持的。

 

 

母亲!一年了,明天,是您一周年纪念的日子。去年的今天,您还在山上为放羊,而今天,我以这样的方式和您对话。一年来,每当节假日放假,我总要到您坟前,虽然我没有多余的话。但是,能到您坟前看看,以表达我的一点孝心,也只能用这样方式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子欲孝而亲不待!”

 

 

                           壬寅年四月初八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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