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毛泽东诗词是践行兴观群怨思想的光辉典范

关键词：毛泽东诗词  兴  观  群  怨  典范

摘要：

兴观群怨思想是孔子在编订《诗经》过程中所总结出来的对于《诗经》作品所具备的用世功能之论断。这一论断被后世普遍采纳，而且还被历代诗词界作为指导诗词创作的典范，评判作品高下的标准。由此可见，思想情感健康得体的主流诗歌无论社会怎样发展，其固有的积极用世意义是古今一贯的，并不因历史更迭而发生变化，而且其作用是多元素、多方面的。毛泽东认为传统诗词最能反映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特性和风尚，可以兴观群怨。

“兴、观、群、怨”^[1]思想是两千五百年前孔子在编订《诗经》过程中所总结出来的对于《诗经》作品客观具备的用世功能之论断。由于这一论断精准、扼要地概括了《诗经》作品对于社会作用的精髓内质，所以被后世普遍采纳。由此可见，作为文学范畴的诗词，思想情感健康得体的主流诗歌无论社会怎样发展，其固有的积极用世意义是古今一贯的，并不因历史更迭而发生变化，而且其作用是多元素、多方面的。

历史证明，孔子创造性发现的这一文学论断不仅契合《诗经》本身，而且还被此后历代诗词界广泛地作为指导诗词创作的典范，评判作品高下的标准。

毛泽东与梅白谈诗时，曾多次指出，诗词要发展，“因为这种东西最能反映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特性和风尚，可以兴观群怨嘛”^[2]。

一、兴观群怨之思想内涵

（一）诗之兴

兴  孔安国注：“引譬连类”；朱熹注：“感发志意”。大意是说《诗经》的某些作品“含有兴盛、兴起、振兴、复兴等多种意义，可以感发人的意志，培养人的联想力，振兴民族精神，使国家民族兴盛起来”^[3]。其实这也是“诗言志”学说的另一种诠释。“兴”的思维方法是形象思维，其过程是通过个别典型现象来激发群体情志。因此，在诗词创作中自觉地运用形象思维方法再现生活中的典型人、事、物，通过个别现象揭示生活中蕴含的普遍真理和本质内涵，最终实现激发读者情智之目的，这就是把“兴”字落实到实处的具体过程。

（二）诗之观

观  郑玄注：“观风俗之盛衰”；朱熹注：“考见得失”。意思是说阅读《诗经》的某些作品，可以透过作者的情感崇尚和褒贬态度，去了解和思辨社会的公共崇尚和道德风尚，借此思辨社会盛衰和得失之根源。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观”并不是单纯意义的感性视觉“观感”，而是建立在视觉基础上的深层次理性思辨，即对于社会生活本质的认识和概括，继而引起读者的情感反映——或愉悦，或厌恶；或褒扬，或贬抑。其中理性思辨是内核，情感反应是延伸，两者结合即可申明作者对于具体现象的褒贬态度，从而把“观”字落实到实处。

（三）诗之群

群  孔安国注：“群居相切磋”；朱熹注：“和而不流”。大意是说通过阅读《诗经》作品，可以促进人们互相切磋砥砺，还能够把众多貌合神离的个体凝聚成形神合一的精神群体，不至于结帮拉派、相互对抗；达到团结人民、鼓舞人民、激励人民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之目的。这是在以国家形式为最高团体的任何时代都值得崇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纽带。

（四）诗之怨

怨  孔安国注：“刺上政也”；朱熹注：“怨而不怒”。孔注把“怨”字的内涵概括为讽刺政治，朱注重在强调讽刺的态度和尺度。这是说阅读《诗经》某些作品，可以引起读者对社会不合理现象的不满与批判，有利于弃恶扬善，并由此揭示在原则是非面前的民心向背。它既可以是人民大众对不良政治不满所表现的“怨忿”，也可以是志士能人仁道理想遭挫折时所发泄的“怨尤”，同时也提醒人们，对于人民内部的不合理现象之不满与批判要建立在善意的基础上，不能只为了个人泄愤而发怒，更不能做出与善意本身相违背的过激行为。

孔子是杰出的博学鸿儒，一生经历了以儒家学说匡扶社稷到官场失意周游列国这样纵横捭阖的风云历程，他从经天济世的儒林退身，静心编纂国学经文（《诗》《书》《礼》《乐》《易》《春秋》），大概率还是因为济世理想之推动。剖析兴、观、群、怨四方面之思想内核，其家国情怀之重，公共意识之明，团体意愿之强，议政环境之备，每一方面都与儒家济世方略相吻合。由此可见，后世诗词界之所以以兴观群怨作为文学用世之追求，社会之所以以兴观群怨作为评判诗词情志高下之标准，无不与兴观群怨所体现的家国、社会、公共意识有关。

二、阅读毛泽东诗词，感受兴观群怨之能量

（一）兴  兴起民族解放之情志

《清平乐·会昌》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

这首词作于1934年夏中央工农红军“五反”失败之后长征开始前夕的一次登山后。此时的毛泽东在党内军内已无发言权，但他并不气馁、消极，而是埋头于调查研究、读书、冷静地总结“五反”失败的经验，这就是“踏遍青山人未老”的艺术写照。

尽管“五反”失败的现实让红军乃至中国革命笼罩在萧条、郁闷的气氛中，但是在积极乐观的毛泽东笔下，其基调是仍然是亢奋、昂扬的。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开头两句交代自己赶早登山。

“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次两句貌似游山玩水看风景，实是借此调整心态，思考、总结问题并涌现出了思想灵感，这问题自然与中国革命之未来命运息息相关。

“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再次两句才是描写登山所见。只见逶迤起伏的山岭从眼前的江西会昌绵延而去直达苍茫东海。

山河风光如此壮丽美好，然而，作为在此战斗四年的工农红军却要与此作别了，悲壮气氛油然而生，呼之欲出。

但是，毛泽东不愧为信念十足的革命家和浪漫主义诗人，即便革命和个人处在如此低潮时刻，他的心中仍然荡漾着一种革命必胜的信念和气概。

“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结尾两句笔锋一转，用极其传神的笔触去描写陪同登山战士指点眼前山水风光的情态，借此抒发诗人对于革命前途的坚定信念。

毛泽东类似词作比比皆是，下面列举若干典型篇目与句子供读者参考。

*《菩萨蛮·大柏地》：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如梦令·元旦》：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

*《菩萨蛮·黄鹤楼》：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七律·登庐山》：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二）观  观察思辨时事与民情

《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这是一首政治挞伐之辞，挞伐对象是1962年前后的苏联帝国主义，具体事件是苏联欺负中国太甚。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期间，中国和苏联关系密切，相互以“兄弟”称呼，同以“马、恩、列、斯、毛”为精神领袖。但是，从1958年开始，苏联方面出于“苏美合作主宰世界”之阴谋构思，企图在军事上控制中国。遭到中国反对后，苏联便从经济和科技方面对中国发动突然袭击，导致中国156个在建项目中途瘫痪，新中国建设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这首词以此事件为背景，通过意象组合，在全中国和全世界人民面前揭露苏联的阴谋行径。阅读词文，首先感受到的是此时此刻毛泽东强烈的思想感情和褒贬态度，然后从中领会和了解到事件的真相，继而认识到国内社会主义建设的当务之急。这便是“观”的意义所在。

词的上阙通过对世界背景下几只苍蝇丑恶嘴脸的刻画，推导出“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的结论，并以“西风扫落叶”的气概向敌人发去战斗檄文。

下阙首先通过四个三字短句的铺垫，引出“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使命感和紧迫感，其内涵是社会主义建设和中华民族强盛，然后以“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作结，从而向全世界宣告了中国必胜的坚强决心。

《七绝·为女民兵题照》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毛泽东这首七绝亦可视为孔子“诗可以观”思想的典型实践，其尾联更是形象而典型的警句，读之，一种人不分男女，全民尚武的气氛跃然纸上。

（三）群  凝聚民主革命之力量

《西江月·井冈山》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这是一首以叙事为主的词，所叙事件是井冈山黄洋界保卫战。

井冈山时期，中国革命处于明显的敌强我弱情形，词的第三句“敌军围困万千重”便形象化地描写了这种情形。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需要依靠官兵一致、勇猛杀敌的精神才能够在战场上制胜。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开头两句从视觉和听觉两方面展开激烈的敌我鏖战画面，同时，我三军协调、军纪严明的内涵不动声色地包含其中。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次两句描写敌强我弱，我军明显处于弱势地位但却表现出万事有备、毫无畏惧的精神风貌，“枕戈待旦”意味溢于言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再次两句着重细写我军备战的周密情形和士气的高昂状态，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之意志势不可挡。

以上三个片段自成层次，分别从军纪、军容、军备三方面以写实的手段交代了我军的军备与士气情况，可谓表现到位，铺垫扎实。而且我军必胜的信念在三个层次中层层推进，颇有志在必得之势。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结尾两句以虚写的手法为我军胜利、马到功成收尾。

阅读《西江月·井冈山》，随着情节的层层递进，感觉到一个个原本独立的个体在一种聚沙成塔的力量作用下牢牢地凝聚在一起，形成无往而不胜的力量和气概。

《西江月·秋收起义》

军叫工农革命，旗号镰刀斧头。匡庐一带不停留，要向潇湘直进。    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

这首词在对于“诗可以群”思想的践行和主题层层递进手法上与《西江月·井冈山》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主题表达上可谓句句诗眼。

（四）怨  揭示社会黑暗之现实

《贺新郎·别友》（赠杨开慧）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这是一首表现一对革命夫妻诀别的作品，开头三句以凄婉的语言为全文定下幽怨的基调。词中主人公的幽怨情感发展经历了四段历程，

第一段为全文开头四短句两长句，以“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三句为抒情核心，最后以一个“住”字收住。此段的内容是离人之间开门见山般的相互倾诉，可谓字字含情，句句幽怨。

第二段为“知误会”以下至上阙终了。十句长短相间的片段写尽了离人此前的书信往来、细节误解以及误解冰消后的释然，然后发出“算人间知己吾和汝”的挚情表白，具有海枯石烂之艺术张力。最后引出“人有病、天知否？”的诘问，从而把主人公“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的幽怨之情推高一层。

第三段为下阙前五句至“天涯孤旅”。先交代离人诀别之地点与方位（东门路），次交代诀别之时刻（霜重、残月），再次描写诀别时刻的环境氛围（“凄清如许”），然后通过“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的现实情景与未来生涯的描写，把前一段“人有病、天知否？”的幽怨情感推向高潮。

第四段从“凭隔断”句至全文终了。此段承接前段“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情感之苦，导出“凭割断愁丝恨缕”情感之恨。然后，就在抒情主人反身离去的一刹那，情感突然间脱胎换骨，从此前的幽怨转变为“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宇”的亢奋状态，最终定位于“重比翼，和云翥”的革命浪漫主义之高度，使个人情感在革命理想中得到升华。

《诗经》作品表达“怨”情往往是从头到尾，一“怨”到底，这是由于《诗经》作品主人公朴素的“社会底层”身份所决定的。与《诗经》不同，毛泽东在《贺新郎·别友》一词中表达怨情则是通过三个波段层层递进后突然转折，最后走出“幽怨”的暗夜，走向阳光的黎明。这便是革命家诗人与普通诗人之本质区别。

如此构思的意义在于把“怨”的内涵作为铺垫，使革命使命更显神圣与急迫，营造出“怨”有多沉重，反抗就有多强烈之艺术效果。

毛泽东此类诗词较为罕见，其原因想必亦与毛泽东作为旧世界之造反者、革命家之身份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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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兴观群怨：孔子语录，出自《论语 阳货》。原文：“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2.源于梅岱《毛泽东的诗词观——读书札记》

3.源于（佚名）《兴观群怨：诗词的社会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