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坡头怀想
万文山(甘肃)
二十年的风,总在记忆里卷着沙。那片叫沙坡头的金黄,早成了心上一粒未落的尘,轻轻一吹就扬起对塞上的念想。
直到七月的阳光把沙坡头晒得发烫,我们踩着细碎的金黄,牵着彼此的心愿,终于奔赴这片心驰神往的远方。脚下的沙是干净的、柔软的,像被岁月筛过千百遍。从沙坡顶端踏行而下时,风裹着沙粒掠过耳畔,恍惚是大地在轻声欢笑,这一刻瞬间的失重,把二十年的惦记都抖落了,抖落成掌心的暖和身边家人的笑靥。
转角就遇见王维。石像立在风里,衣襟还飘着盛唐的墨香。站在他身旁,仿佛能听见千年前那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咏叹,正顺着沙丘流淌,漫过我们相视而笑的眉眼。合影框住的不只是此刻,还有诗与沙的默契重逢,是快门声里时空的悄悄握手。
沙坡鸣钟,一敲就响透了黄河彼岸。余音荡过沙丘,撞在远处的苇塘上又折回来,混着岳母的叮嘱、妻的絮语和妻妹的嬉笑,酿成最温柔的回声。暮色漫下来时,黄河宿集在云隙里亮起了灯,陈旧的烟火从窗棂漏出来,忽然把记忆拽回了模糊的从前。
这一天很短,短到刚数完滑沙时扬起的沙粒,就该踏着余晖往回走;这一天又很长,长到足够把二十年的期待、家人的笑语、王维的诗、古钟的韵,都酿成塞上夏日里一坛回甘的酒。风过香山公园时,所有的声响都轻了,只有那份踏实的暖,像沙粒黏在鞋边,带我们走向更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