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友兄弟(外二首)

              顾国强

大槐树

那年，48块钱的工资

把我逼到一棵大槐树下

40平米的小门店

取名：国强电焊门市部

一台焊机一把钢锯

从一个镇办企业的手艺人

我变成了个体工商户

大槐树下日夜没有界限

夏天的正午，阵阵热浪滚过

蝉，把火辣的夏天吵的更火

冬天的夜晚，寒流从我骨缝穿行

霜，在我的头发上结成冰碴

日子渐渐明亮

我和妻一个烧饼掰两半的那些早晨

是岁月抹不去的痕迹

多少年过去了

那棵大槐树还在我心里

歪歪扭扭地生长

机器声

剪板机、折弯机、砂轮机、空压机、冲床......

各种机器声融在一起

是厂区的交响乐

工人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他们来自各个省份

操着不同的乡音

脸上溢出的笑容，

和内心铺满的喜悦

却是一模一样

他们投奔工厂而来

依赖的是机器声

从月初到月尾

掐着手指过日子

市区的歌厅、酒店、游乐场与他们无关

与他们紧密相连的只有父母的叮嘱

和，孩子的呼唤

当机器声消沉的时候

他们饭量减小话语减少

他们恍惚的神色和低落的情绪

压得我日夜不安、愧疚不已

我一次次放下廉价的面子

寻找客户争取订单

几十年了，在工厂睡觉

枕着机器声才安稳、踏实

于我，这不是噪音

既悦耳又抒情

我的工友兄弟

不远百里 千里

来我工厂打工的兄弟

多少日夜 多少年

与我一起

在汗水里打捞星星点点的光亮

不少人回到家乡

干起了与我同样的行当

有时过来看我 喝酒时

我喜欢他们吹牛的神态

这时，我能看到他们舒展的日子和自尊的心

还能看到一个劳动者细微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