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营诗自在
——星汉先生《出榆关进中原》组诗试析
袁 丹
2025年5月末6月初，星汉先生先后赴吉林、河南，分别为其两届门生和中华诗词学会第二届高研班学员开展现场教学和集体授课。策指榆关、旌动中原，43首诗记录了风尘仆仆的行程，在读者面前展开了一幅目不睱接的自然、人文长卷，更为从游从学之我辈提供了一本足以借鉴的生动教材。学而思之，试析一二。
一、厚重又灵动的咏史怀古诗
《出榆关进中原》这组诗中，与历史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有关的近半。咏史怀古，题材本身具有严肃凝重的特点，很容易让人打上刻板生硬、可读性差的标签。而星汉先生却把这类诗也写得深入浅出，不失厚重又十分灵动，让人眼前一亮，心头共鸣。
比如《参观长春伪满皇宫，见溥仪照片感赋》：
脱龙袍再着龙袍，戏剧人生又一遭。
梦复满洲心有待，曲从日寇罪难逃。
山河纵是烽烟遍，国共依然胆气豪。
植物园中劳动者，公民二字比天高。
众所周知，溥仪作为“末代皇帝”，一生先后三次登基。第一次是在1908年，被慈禧太后选中，作大清皇帝；第二次是在1917年，张勋复辟，他再次短暂登基；第三次是在1934年，“九·一八”事变后，在日本人控制之下做了“伪满洲国”的傀儡皇帝。伪满皇宫博物院所展出的，正是其第三次登基的照片。当时溥仪正当而立之年，且一心复辟，眼中有光，颇见风采。
照片前，很多游客驻足、指点、感慨。对溥仪，是一边倒的“卖国者”之批判。星汉先生当然也立足于批判，起笔“脱龙袍再着龙袍”，简洁生动地概括了溥仪第三次登基的“戏剧人生”，讥讽之意溢于笔端，后面“曲从日寇罪难逃”，更是立场鲜明。但是，此诗的真正亮点，在于批判之下对于末代皇帝个人命运的同情和对家国命运的思考。
“梦复满洲心有待”，并非毫无依据的浪言浮墨。伪满皇宫博物院众多展品中，有一页溥仪谱曲的手稿，诗文没有题目，下面标有简谱，全文是：“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这一手稿立在琴房门外，没有解说，通常被来来往往的游客忽略掉。星汉先生当场指出，溥仪所谱者，乃明嘉靖帝朱厚熜所作《送毛伯温》，为《千家诗》所录最末一首。史书评价嘉靖帝为“中兴之主”，说他“有不世之奇谟六，无竞之伟烈四，而又有震世之独行五”。在日本人的囚笼之中，溥仪为嘉靖帝之《送毛伯温》谱曲，可见其“复满洲”之“梦”，可见其“有待”大将之“心”。情有可原，罪不容逃，写出了末代皇帝的宿命；就罪论罪，将心比心，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山河纵是烽烟遍”，承“曲从日寇罪难逃”而来，启“国共依然胆气豪”之抗战史，把末代皇帝个人命运与家国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说明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民族，其出路都在于同仇敌忾的抗争。在全新的世界，昔日的“天子”成为“植物园中劳动者”，“公民”二字，代表的是独立之国家、自强之民族、自由之身心，当然“比天高”。
又如《灞陵桥》：
小说家言满世间，辞曹故事染心田。
挑袍长别单刀冷，策马远征孤胆悬。
有智慧人留后路，行忠义事对高天。
灞陵桥到华容道，千里魂灵一线牵。
“染心田”的“辞曹故事”发生在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春。曹操俘关羽至许都，礼之甚厚。但关羽不忘旧主，挂印封金，辞曹归刘。曹操追至灞陵桥，赐酒赠袍。关羽疑其有诈，立马桥上，以刀挑袍，拜揖而去。此诗亮点在于没有让关羽独占主角光环。在其“挑袍长别”“策马远征”的背影里，诗人所发出的感慨是：“有智慧人留后路，行忠义事对高天”。“有智慧人”非曹操乎？只曹操乎？“行忠义事”非关羽乎？只关乎？“灞陵桥到华容道”，阅世之后，方有答案；阅世之后，自有答案。
星汉先生用诗句带着读者在历史和现实之间自如穿梭、畅行无阻。这条穿空的隧道，就是见识。见而有识，并不是简单把历史故事韵文化，也不是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独到的观点，开阔、通透、深远，自然令人叹服。
以上两首诗所涉及到的人、事广为人知。而有的诗，从选题、选材上就目光独具，鲜为人知。比如《清祖祠》《偕吉林吟友读好太王碑》《贺新郎·黄龙府作》。
《清祖词》一诗的特别之处，在于其主旨生发于一个传说。诗人从纳入官修史书的 “仙女啖朱果”“编排”中，读出了大清的崛起之兆——“志在入关吞大明”，所以开篇“我有一言姑枉听，满洲早已斗心兵”。诗后注释的内容，说明了此诗之由来。
《偕吉林吟友读好太王碑》一诗，颈联“任凭君主成神话，终究江山属大唐”表明了星汉先生一贯的历史观，这一见解并非牵强附会，如诗题“读”中便见——碑文谓其始祖邹牟王乃“天帝之子”“剖卵降世”。唐高宗总章元年（668），唐军破平壤，国灭。
《贺新郎·黄龙府作》一词，“……留得风波亭中恨，激荡人心千古。未料及、女真雄武。后续大清推裔胄，岳钟琪、奋战天山路。求一统，拓疆土……”。岳钟琪何许人也？词后备注：“岳钟琪，岳飞二十一世孙，雍正间授宁远大将军，屯兵巴里坤，进剿准噶尔。”岳钟琪这一笔，从南宋而大清，由黄龙府而天山路，使词作顿生一种纵横时空的大气概。
虽然背景、素材罕为人知，却丝毫没有妨碍独到见解的诗化表达。星汉先生巧妙地通过简洁的注释，不动生色地给读者铺设了一个台阶，使学问成为助人通幽的路石而非让人生畏的鸿沟。
二、天地人浑然一体的境界
星汉先生的这组诗毫无造作，浑然天成。诗人，融于天地，穿越古今，自由自在。诗，与人同在，随时发生，因境而异。这种天地人浑然一体的境界，让星汉先生总有不一样的视角和诗思：在洋馆坪路堤，看到的是“一条血管到防川”；参观叶赫那拉皇后馆，能“代老妪一问”：“倘无如我平民女，后世谁来筑此城”；过叶赫河，感悟到“前朝多少事，都不碍炊烟”……这种天地人浑然一体的境界，也让每一首诗都灵动鲜活，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和强烈的感染力。
先看一组绝句。
集安路上
轻车林海几盘旋，终见河渠绕稻田。
一阵风吹云影落，插秧人在水中天。
“轻车林海几回旋”即言塞北，“河渠绕稻田”则是江南风光——“一阵风吹云影落，插秧人在水中天”是对稻田的特写、定格，此天、此地、此人间，非“塞上小江南”集安莫属。
集安晨兴沿鸭绿江得句
此疆彼界费安排，金达莱花两岸开。
志愿军魂安息地，一轮红日过江来。
起笔就抓住了鸭绿江作为中朝两国界江的特殊性——要知道，中朝两国一衣带水，并不以鸭绿江航道中心线为界，而是江面归两国共有，各自以江岸为界——这是“此疆彼界费安排”的出处，是“金达莱花两岸开”的自然生态，也是“志愿军魂安息地，一轮红日过江来”的情感依托。全诗一气呵成，为天地代言。
郏县路上
夕阳费力抹田畴，抹尽前头抹后头。
麦熟平原千里望，黄金远向碧天流。
用“夕阳”抹不尽的“田畴”改天换地，榆关已出，中原已入。诗人依然还在。他带着读者于“麦熟”时节的千里平原上“望”——“黄金远向碧天流”——无论是大地、远天还是人心，喜悦，都在“流”向无垠。
这些轻盈的绝句，就象沿途信手随拍的一系列小镜头，每一个镜头都自有个性，与众不同。再看两首律诗。
寻叶赫部西城
指点青山下，经行绿水前。
层林长鼓荡，野路久盘旋。
战血消残日，军威付晚烟。
当年仇与恨，淡尽碧罗天。
首联起笔写“寻”；颔联层林鼓荡、野路盘旋，摹叶赫部西城之实景；颈联宕开，遥想战血、军威的“当年”；尾联却又让当年的“仇与恨”，象“残日”“晚烟”一样“淡尽碧罗天”了。寻亦无寻。
进许昌
风物长宜放眼量，驱车来看海生桑。
曹刘旗鼓夸雄霸，汉魏烽尘漫大荒。
初日柳烟摇翠绿，远天麦浪卷金黄。
今朝尚有粗豪气，不作衰翁进许昌。
这首诗的内在逻辑恰好与前面的《寻叶赫部西城》相反。未进许昌之时，诗人已经准备好“放眼量”“来看海生桑”了。“曹刘旗鼓”“汉魏烽尘”本在心里，不见亦见，早已“漫大荒”了。而“漫大荒”便是改天换地的机关，从古越今。初日映照中翠绿的柳烟如摇、远天笼盖下金黄的麦浪似卷——如此天风地气，人怎么能作衰翁？一身“粗豪气”，也似欲一“夸雄霸”。
这两首律诗笔法不同，但共同之处，就是古与今、天与地、人与城在字里行间任远任近，勾连藕合，难解难分。
这一特点，在词作中也体现得十分充分。
《水调歌头·参观长影旧址博物馆感赋》，起笔就“夏夜麦场上，板凳一排排……”，以“参观长影旧址博物馆”为由头，自顾自地穿越到童年：“全村老幼男女，喧闹笑盈腮。银幕频频摇手，是我逞能淘气，花样待人猜。多少童年梦，都自此中来……”何其沉浸自得。
《贺新郎·黄龙府作》：“痛饮黄龙府！想当年、长车待驾，壮怀倾吐……”，开篇一笔“激荡人心千古”。从风波亭到天山路，跨越21世，以岳氏一族管窥历代明君志士“求一统，拓疆土”之千秋功业。下阙忽而回到今朝“关东胜景能亲睹。是今朝、九州恢扩，金瓯重铸……”何其雄壮自豪。
《水龙吟·登龙虎阁》：“……百年边事，三方国土，一条河道。兔走乌飞，鲸吞蚕食，鸡鸣狗盗。只凝眸南望，沧溟咫尺，波涛卷，人难到”，上阙直陈防川史事，引出“痛忆江山旧稿。仰苍穹、胸中如捣……”之慨。何其沉郁自奋。
或许，以上三首词，读者会赞其得词之体气。体气者，形于外也。抛开“技”之层面，从根本上说，体气所源，乃是诗人实实在在的生命体验，乃是融天地人为一体的浑成状态，或曰气象。这种气象，在星汉先生的这组诗中随处可见，风格面目虽异，其精神内核却是不变的。这种精神内核，在《金鼎大佛留影》尽展无余：仰头步步近天云，风扫胸襟不染尘。汗洗石梯登顶后，终成佛祖并肩人。
佛是过来人。与佛祖并肩，便可吐纳于天地，通达于人情，悦纳一切发生，能把所有遇见转化为美善之能量。古风《偕长春诗友游长白山，用一先三十韵》可为一证：无论百花如锦还是山路盘旋，无论寒日冷风、暴雨冰雹还是良田湖泊、温泉瀑练，都处之泰然，洒脱豪迈，足以“证前缘”，信可“共婵娟”。
三、朴素亲和却不掩古雅之风
星汉先生在《和谐社会说精品》一文中说：“……诗是写给人看的，看到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是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情感交流，这就要求语言自然平淡……”《出榆关进中原》这一组诗，不仅口语、俗语（又一遭、比天高、更有谁、报平安、种福田、大路朝天……）巧妙穿插，富有时代气息的时语（大会、黑五类，油灯，老三篇，微信、望远镜、高速公路、电脑、相机、互联网……）也灵活走位，使诗人要表达的深刻思想和厚重情感都没有让人望而生畏或敬而远之，而是极具亲和力和感染力，引读者一同经历、一道悲欢。
但是，朴素亲和之下，这一组诗又细致讲究，堪称古雅。
首先体现在题材与体裁的适配上。16首绝句，多写沿途所见、所思，轻盈舒展；20首律诗，多访古迹或纪事，厚重整饬；6首词，多感怀、记游，意绪飞扬；一篇古风，《偕长春诗友游长白山，用一先三十韵》，生动再现了初夏长白山不同纬度的景观变化和游山兴致，意韵深长。如果把诗人比作裁缝，那么，星汉先生可谓把面前的诗材用到了极致。不仅没有大材小用造成浪费，还按照每一块布料的幅面和天然肌理进行了最好的设计，使之在功能性基础上极具艺术性。
第二，体现在工稳自如的对仗上。星汉先生诗词创作中一向注重颜色词、数量词、方位词或专有名词的对仗，这一组诗也不例外。
（一）颜色词相对。比如：知君白战白发勇，使我青灯青眼看（《将赴吉林，步韵张福有先生《<星汉先生赴吉讲学致谢>》）；过红尘，搔白首（《水调歌头·参观长影旧址博物馆感赋》）；指点青山下，经行绿水前（《寻叶赫部西城》）；舒展赤心成契友，点评青简笑迂儒（《农安诗友酒宴上作》）；初日柳烟摇翠绿，远天麦浪卷金黄（《进许昌》）；狂言赤手山河改，自诩丹心日月悬（《参观郏县知青园自忆》），等等。
（二）数量词相对。比如：数驾爬犁风助力，一双靰鞡雪传声（《参观东北沦陷史陈列馆感怀》）；心随百战红旗舞，恨满三江热血倾（《参观东北沦陷史陈列馆感怀》）；万里行寻旧址，双眼搜寻旧事（《水调歌头·参观长影旧址博物馆感赋》）；百年边事，三方国土，一条河道（《水龙吟·登龙虎阁》）；攻守一麾留惨烈，往来四战历艰危（《参观四平战役纪念馆感赋》）；四顾谁凭吊，千秋我唱酬（《寻迺贤故里》），等等。
（三）方位词或专有名词相对。比如：榆关云向玉关落，西北人来东北游（《诗词高研班长春授课后作》）；西蜀育才游砚海，中原留客扩书田（《三苏坟前留影》）；终归南满接北满，必定共军摧国军（《雨中参观四保临江战役纪念馆》）；好太王碑留日月，高句丽国拓封疆（《偕吉林吟友读好太王碑》）；门前龙虎气，海口浪涛声（《参观吴大澂收复国土纪念馆》）；长街不见将军岳，健笔遥追学士苏（《农安诗友酒宴上作》）；大野曾驰金士马，康衢再送宋君王（《辽塔下作》）；曹刘旗鼓夸雄霸，汉魏烽尘漫大荒（《进许昌》）；大会深批黑五类，油灯精读老三篇（《参观郏县知青园自忆》），等等。
第三，体现在严谨的用韵上。星汉先生是《中华通韵》的倡导人、起草人，参与了《中华通韵》研制的全过程。在自身的诗词创作实践中，既遵平水韵又遵《中华通韵》，即坚持在两个韵书的交集中选择韵字，新旧皆合。这样无疑难度倍加，但却使诗词的韵律美与时俱进地得以彰显。上述用韵原则 ，在《出榆关进中原》组诗中有以下体现：
（一）“整体认读”的独立使用
长春世界雕塑公园赋此示诗词高研班诸贤契
一园收世界，处处见精思。
想象仰天久，徘徊得句迟。
风云皆过眼，雕塑本无私。
艺术灵犀在，西洋亦可师。
此诗中，韵字思、迟、私、师，都是整体认读（用-i来表示），分别属于平水韵“四支”和《中华通韵》“四衣”。但平水韵“四支”和《中华通韵》“四衣”的韵字集合，还都包括“离奇”的韵母（即i），并且《中华通韵》“四衣”还包括平水韵“八齐”。星汉先生作诗时，不仅将四支、八齐分开，还将整体认读分离出来，独作一个韵部看待。这样更符合现代声律的变化。
（二）平水韵“十灰”，按《中华通韵》分为“七哀”“八欸”两部
看以下三首诗：
集安晨兴沿鸭绿江得句
此疆彼界费安排，金达莱花两岸开。
志愿军魂安息地，一轮红日过江来。
与杨逸明逛曹魏古城，戏作
新建古城何壮哉，彩旗影里店门开。
两千年后成文物，争说诗人远道来。
参观四平战役纪念馆感赋
未负东风万里吹，十年两度见丰碑。
无情岁月虽难驻，不死精神犹可追。
攻守一麾留惨烈，往来四战历艰危。
当时浴血红旗下，除却联军更有谁！
此三首，韵字“排”“开”“来”，“哉”“开”“来”，“吹”“碑”“追”“危”“谁”，从平水韵上说，都属于“十灰”,但前两首韵母都是（ai）；第三首韵母是（ei\ui）。从中华通韵上来说，前两首属“七哀”，后一首属“八欸”。星汉先生平仄上用平水韵，但韵脚上的所有韵字，都新旧皆合。
如此严格用韵的，还有《吴大澂雕像》一诗：
手持龙虎对乾坤，寸土丹心浩气存。
一段山河赖君守，碧岑着意驻英魂。
此诗韵脚所用“坤”“存”“魂”三字，在平水韵属“十三元”，在中华通韵中属“十二恩”，皆合。这是因为，星汉先生在使用平水韵“十三元”这个韵部时，已经先行把将韵母是（an）的字过滤掉了。
（三）平水韵 “七虞”，按《中华通韵》分成“五乌”和“六迂”两部
如《农安诗友酒宴上作》：
万里寻诗涉远途，江山历历未模糊。
长街不见将军岳，健笔遥追学士苏。
舒展赤心成契友，点评青简笑迂儒。
阳关外到黄龙府，痛饮高楼话版图。
这首诗的韵字“途”“糊”“苏”“儒”“图”，完全在平水韵“七虞”中韵母为（u）的集合里选择，不与韵母为（ü）的字混用，当然也就符合《中华通韵》。
第四，体现在步韵诗的同频共振上。在这一组诗中，星汉先生有步韵诗两首，皆为和张福有先生而作。两位先生曾同为中华诗词学会第二、三届会长，第四、五届顾问。张福有先生以东道主身份，热情洋溢，作《星汉先生赴吉讲学致谢》，曰：
前日闻君赴集安，奉陪未请自加团。
天山绛帐白山会，鸭水青琴乌水弹。
流派难从平淡说，此行岂作等闲看。
重逢一笑言诗史，携手高歌相见欢。
星汉先生礼尚往来，答《将赴吉林，步韵张福有先生《<星汉先生赴吉讲学致谢>》:
年年好句报平安，遥望关东起社团。
笔阵诗林当共有，高山流水又重弹。
知君白战白发勇，使我青灯青眼看。
留得人参鹿茸酒，丸都山下尽余欢。
严格步韵自不必说，精彩在于以带有颜色词和句中自对形式的对仗句以及典故相和。张福有先生说：“天山绛帐白山会，鸭水青琴乌水弹”，天山白山、鸭水乌水分别句中自对；绛与青、白与乌，双重颜色对；白山、乌水，又是带有颜色词的专有名词相对；青琴，用典。星汉先生和之：“知君白战白发勇，使我青灯青眼看”，白战白发、青灯青眼亦分别句中自对且上下联颜色词互对，并用“青眼”之典。其中，出句“知君白战白发勇”用了大拗句，下联“使我青灯青眼看”以救。在种突破格律的做法，我想，也是“青眼”之具体表现吧？
另一首《孺留园见福有吟兄诗作书法刻石，步其韵》，是星汉先生看到刻在石碑上的张福有先生诗作《集安孺留园古诗文石刻礼赞》而和，“摩挲碑石岂无诗”，乃礼赞之礼赞。文质，字里行间可见。
四、诗家气度和师者襟怀
读这组诗，不难捕捉到星汉先生一贯的豁达与豪迈。“抗日当时如有我，刻碑姓字已牺牲”，充满血性；“我已白头如不死，他年重到认游踪”，何等率真；“互联网在苍穹外，从此高情万里牵”，写满真诚；“冲天一笑证沧桑，聚散云霞向四方”，足见洒脱；“今朝尚有粗豪气，不作衰翁进许昌”，些许自嘲，更多自奋；“坟前留影人长在，应是深心到九泉”，仰慕三苏，追星心态；“高看领导低看我，都与知青旧梦连”，时代印痕，挥之难去……
在《偕吉林吟友读好太王碑》一诗中，星汉先生这样写道：
千秋文字对苍苍，草木摇风起慨慷。
好太王碑留日月，高句丽国拓封疆。
任凭君主成神话，终究江山属大唐。
所憾当时无李杜，遂教我辈补诗章。
“所憾当时无李杜，遂教我辈补诗章”，这是诗者的自我定位，这是勇于自任的精神。“自信填词舒襟抱，不让苏辛独步”（《贺新郎·黄龙府作》），“长街不见将军岳，健笔遥追学士苏”（《农安诗友酒宴上作》）等句子，也足以看出星汉先生的诗家气度。而《与杨逸明逛曹魏古城，戏作》和《与杨逸明青梅亭论诗》二绝句，无论是戏作还是正论，都激情四溢，当仁不让。各得其所，才是这个世界最美的样子。所以“排名今日论诗坛，不必推辞到盖棺”，这也是一种自任和担当。“天下英雄谁敌手，青梅亭里问曹瞒”，惺惺相惜，自信、坦荡。
星汉先生此次赴吉林之目的，是为其门下两届高研班学员开展现场教学。这组诗中，亦见其师者襟怀。
在《诗词高研班长春授课后作》一诗中，他写道：
无限风光聚白头，年年浪走放青眸。
榆关云向玉关落，西北人来东北游。
求学后生能妙悟，怜才先导不私留。
明朝长白山前路，林海藏诗待尽搜。
“求学后生能妙悟”或许更多的是期待和激励，星汉先生的“怜才”和“不私留”却实实在在。每次现场教学，星汉先生都精心准备，循序渐进，逐步深入。本次，以组诗《指看南粤》为例，结合自己其他作品，辅以唐宋诗词名篇警句，从诗词创作的用韵、见识、步韵、注释、用典、对仗、现代词入诗等方面进行了深入讲解。不仅从诗词创作技术层面传授经验，还就如何提高诗词创作水平的根本问题与学员们坦诚交流；不仅从诗词创作题材、体裁上进行引导示范，还结合史实与现实，融会贯通、深入浅出地就历史观、人生观、价值观等诗人的修养问题进行启发砥砺。“明朝长白山前路，林海藏诗待尽搜”，这是星汉先生借长白山、林海，又一次强调行万里路的重要性。
《长春世界雕塑公园赋此示诗词高研班诸贤契》一诗中，星汉先生写道：
一园收世界，处处见精思。
想象仰天久，徘徊得句迟。
风云皆过眼，雕塑本无私。
艺术灵犀在，西洋亦可师。
“想象仰天久，徘徊得句迟”形象再现了大家在艺术品前驻足观摩时的忘我状态，“风云皆过眼，雕塑本无私”，写到了参观后的收获和感受，引出“示诗词高研班诸贤契”之主旨：“艺术灵犀在，西洋亦可师”。记得星汉先生得知我习书法、学摄影，曾非常高兴地鼓励我，说：“非常好！艺术是互通的。”还曾建议我可以看一些现代诗，借鉴现代诗的表现手法等。这首诗，表达的就是星汉先生转益多师的思想。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星汉先生做到了身体力行。他引导门生读《中国文学史》及其唐诗宋词经典，带领弟子们边走边学、边走边写，又以自己作品为例条分缕析，授人以渔。诗家气度、师者襟怀，朗然于字里行间。
2025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