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千古才女李清照是婉约派的泰山北斗,被誉为婉约之首,婉约之宗。她的词风被称为易安体。她的“瘦”,最著名的是“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人比黄花瘦(《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被人戏为“李三瘦”----令人销骨,把人事凄婉写得淋漓尽致;她的“愁”,“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寻寻觅觅》)”“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春晚》)”----令人断肠,把离情别绪刻画得入木三分!她的词柔美、精致,语言有着与众不同的鲜明个性,读之如潺潺流水之弦音,又如飞泉溅石之玉鸣,感情真挚,意境优美,语言锤炼却不见痕迹,用通俗的语言铺染出极其精巧、细腻的画面,婉约清新,堪称绝唱,把婉约推向了从未有过的高度。被誉为“冠绝(杨慎《词品》)”“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李调元《雨村词话》”“她所占的地位也不能在陶潜、李、杜及欧阳修、苏轼之下(郑振铎)”。殊不知,她的豪放,特别是她的爱国情怀,同样光彩夺目 、熠熠生辉,在词坛上也享有崇高地位。甚至有学者把她与李白、苏东坡、辛弃疾一起归入浪漫豪放一派。
一、浪漫主义的巅峰之作《晓梦》,寄托了她对山河沦丧的无奈和对宋朝君臣腐朽懦弱无能的喷懑及对祖国明天的深深担忧
诗有浪漫与现实之分,词有豪放和婉约之别。诗之浪漫和词之豪放大抵相当,词之婉约和诗之现实相近。李清照浪漫主义的代表作《晓梦》貌顾环顾左右而言他,但只要认真审读,就不难读出其炽热的赤子之心。 晓梦
晓梦随疏钟,飘然蹑云霞。
因缘安期生,邂逅萼绿华。
秋风正无赖,吹尽玉井花。
共看藕如船,同食枣如瓜。
翩翩坐上客,意妙语亦佳。
嘲辞斗诡辩,活火分新茶。
虽非助帝功,其乐莫可涯。
人生能如此,何必归故家。
起来敛衣坐,掩耳厌喧哗。
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
这是一首五言古体诗。五言古体诗以不换韵为正格,此诗便是一韵到底的。但它在内容安排上,却有点像那种四句一换韵的诗:每四句各成一小段落。诗题即首句起头二字,相当于《无题》。浪漫诗以“无题”为题目,极其少见。寄托了作者对国家满目疮痍的极其苦闷。同时,《晓梦》又是作者现存的唯一一首记梦诗, 表达了作者借梦对理想生活向往的良苦用心。此诗写作者某天早晨睡起前梦幻中的一番游仙经历以及醒来后的感慨。通过对神仙境界中仙人们逍遥自在生活的描写,表现了诗人对没有桎梏、没有羁绊、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的向往,同时也反映了诗人寻求精神解脱而不得的苦闷心态,蕴含着作者对现实社会的厌恶之情,和对封建束缚的反抗。全诗想象丰富,富有浪漫色彩,诗境开阔,洒脱飘逸,有仙骨神韵,在李清照诗作中,可谓独具一格。
李清照的《晓梦》与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杜甫的《送孔巢父谢病归江东兼呈李白》、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有异曲同工之妙,堪称中国诗词史上浪漫主义的四座高峰。 同时,从记梦诗词来看,李清照的《晓梦》可与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两茫茫》媲美,合璧成“梦之三绝”。
: 二、“九万里风鹏正举”----豪气冲天的《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将豪放演绎到极致,寄托着词人炽热的爱国热情
李清照最豪放的词当属《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北宋灭亡后,南宋又风雨飘摇,宋高宗一路逃窜。李清照体会过山河沦丧、家破人亡、沦落异乡、文物遗散、被人恶意中伤等沉重打击后,打算将那记录着她和丈夫的点滴幸福,也凝结着夫妇两人一生节衣缩食、倾一生所爱的“积储(仅存的文物)”献给朝庭,只得追逐宋高宗。从洪州到台州、去剡州、奔黄岩,取海道至温州、越州、衢州,返越州,到杭州,带着文物,提心吊胆、狼狈不堪……可怎么都始终追逐不上宋高宗的脚步!无可奈何的李清照在途中悲愤地写下了这首词。“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破空而来,展现出一幅辽阔、壮美的海天一色的画卷。这样的境界大气、开阔,是唐五代以及两宋词所少见的。“仿佛”以下三句,写词人梦中见到天帝,是《晓梦》的“加强版”“升级版”,想象十分大胆、奇特,饱含着深厚的感情,有力地鞭挞了背弃父兄的南宗最高统治者以及昏庸的主和官员及宋高宗在东南沿海一带慌张逃窜的窘态,也寄寓着词人美好的理想,寄托着词人心中燃烧的爱国热情。下阙“九万里风鹏正举”,从对话中宕开,形象愈加壮伟、境界愈加恢宏。接着“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气势磅礴,一往无前!境界之高,胆气之豪,词中罕见,充分显示出作者性情中豪放不羁的一面。
三、《夏日绝句》《咏史》将豪放(浪漫)气概和爱国激情揉合得天衣无缝,相映成辉,堪称“两绝”
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金兵入侵中原,掳走徽、钦二帝,赵宋王朝被迫南逃。李清照之夫赵明诚出任建康知府。后城中爆发叛乱,赵明诚不思平叛,反而临阵脱逃。李清照为国为夫感到耻辱,在路过乌江时,有感于项羽的悲壮,创作此诗。所以,有的版本把《夏日绝句》标为《乌江》。
《夏日绝句》是一首借古讽今、抒发悲愤之情的怀古诗。诗的前两句语出惊人,直抒胸臆,提出人“生当作人杰”,为国建功立业、报效朝廷,“死”也要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应该做“鬼雄”,方才不愧为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深切的爱国之情从中喷涌而出,震撼人心。最后两句,项羽那“可杀不可辱”“死不惧而辱不受”的英雄豪气,洇染纸面,力透纸背。诗人通过歌颂项羽的悲壮之举来讽刺丈夫赵明诚和南宋当局不思进取、苟且偷生的无耻行径,的确正气凛然,振聋发聩。
咏史
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
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这首诗用“借古讽今”的写法,把南宋继承北宋,比作东汉继承西汉,把在金人统治者扶持下出现的伪楚、伪齐傀儡政权比作王莽的新室。并且表示,只有东汉继承西汉,南宋继承北宋才是正统政权,而对于一切傀儡政权坚决不予承认。对于不愿意投降篡权的司马氏而慨然赴死的嵇康,给予了热情的赞颂。同时,用山涛来影射那些不思报国却贪恋权位的朝廷主和派和像她丈夫那样临阵脱逃之流。这些都表现了作者的爱国主义感情。全诗酣畅淋漓,气度震撼人心。
四、其他诗词如群星璀璨,闪烁着她的豪迈,灿烂着她的爱国情怀
李清照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乃北宋文学家,出于“蚤有盛名,识量英伟”的韩琦门下,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诗文俱工致,著作颇丰。她的生母早逝,继母乃状元王拱辰的孙女,亦善文。得益于父母的言传身教,久经书香晕染,李清照少年即有诗名。后又受忘年交晁补之、张耒等名师指点,终成能放眼天下局势的名垂青史的大家。父亲又是一个十分正直,为人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在宦海沉浮中,始终坚守本心。李清照在耳濡目染之下,便有了一身轻柔婉转的女儿心肠和磅礴浩荡的爱国豪杰之气及疾恶如仇的浩然正气。正是这浩然正气,才使得面对至亲的丈夫的两次临阵脱逃,她都义愤填膺!我们已从《渔家傲》《夏日绝句》《咏史》中领略到了。
她的公公赵挺之是个善于投机钻营的小人,尽管他两次身居高位,甚至“钻”进了相府,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为李清照所不齿。相府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虚假繁荣,掩盖不了大宋行将就木的颓势,只能增加她心中的烦闷。她只能借酒消愁,到梦里去寻求她向往的闲云野鹤、悠闲自得的生活,她的《晓梦》就是在这背景下写的。她的疾恶如仇还可从她对她的第二任丈夫张汝舟中看出。当她发现张汝舟的“庐山真面目”后,毅然状告。然而,按大宋当时的律法,女子若是起诉丈夫,无论对错,都要先坐两年牢。但她宁愿坐牢,也要与张汝舟断绝关系,坚持状告。张汝舟终落了个流放的下场。
她的豪放、爱国情怀还在以下诗词中闪闪发光。
《永遇乐·落日镕金》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词人在似曾相识的“夕阳”面前产生的感情活动,看似突兀,实则蕴涵丰富,耐人寻味。作者借自己对旧都的怀念和对“忧愁风雨”的心理反映,深刻地反映了词人长期以来颠沛流离的境遇和浓重的国难家仇所形成的特殊心境,寄托了词人深沉的家国之思,抒发了作者对于国家和民族命运的深深忧虑,表达了自己坚定的信念和不屈的精神。 《南歌子·天上星河转》通过对比天上星辰的转动和地上生活的艰辛,传达了对人生无常的感慨以及对自由追求的渴望,并将深情镕铸在国恨家仇中。
《声声慢·寻寻觅觅》是在宋因金兵入侵而陷入风雨飘摇之中,整个社会动荡不安,李清照不得不踏上流亡之路的背景下写的。全词“声声含泪,物物关情;一字一泪,满是悲愁”,通过对过去岁月的回忆,展现了作者对国家兴衰和个人遭遇的深沉思考,同时也表达了她对生活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期待。
《菩萨蛮·归鸿声断残云碧》不加雕饰,纯用白描手法,境界开阔,语意深婉,一波三折地表达了李清照历经国破、家亡、夫死、人伤的凄清沉寂惆怅之情和寂寞乡思乡愁之苦。通过对天空景象的描写,表达了作者内心的孤独和对自由的向往,意味隽永。
《鹧鸪天·寒日萧萧上锁窗》将身世之叹融在家国之思,本来是以酒浇愁,却又故作旷达之思,而表面上的旷达,实际上隐藏着无限乡愁,使得充满幽怨闺情的柔词中出现了豪放的爱国之情。
《忆秦娥·咏桐》是李清照在大病初愈后,登高远眺,山河虽仍然壮阔,但早已更换主人,无数人穷破人亡的无尽痛苦心情下写的。
李清照的两个残句“南渡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用意是告诉偏安的宋高宗,眼下的局面与从前的西晋八王之乱和永嘉之祸差不多。李清照期望有王导这样的的英雄和刘琨那样的能士出现。
以上这些作品都是李清照豪放风格的诗词,它们不仅展示了作者的个人情感和生活体验,而且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风貌和国家的历史变迁。沉淀着作者浓浓的深厚的家国情怀。
李清照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词人,几乎成为女词(诗)人的代名词。如果谁的古典文学功底好,诗词俱佳,就会以“当代李清照”冠之。 李清照既是婉约之首、婉约之宗,又是豪放的大家,还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同时兼有这三个称号的,纵观中国诗词史上,她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不仅是千古才女,也是千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