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常规的情缘
周大庆
乙巳年初秋，暑气还没完全褪尽，风里刚掺进几分微凉，我在网络这头，遇见了远在云南瑞丽的杨肖。她是从安徽来打工的姑娘，隔着屏幕递来的话语带着几分生涩的热络，开口先报了小名：“哥，我是阿颖。”
 
起初不过是陌生人的初遇，对话框里还留着空白的拘谨，没来得及寒暄，几句玩笑就撞开了话匣子。我瞧着“阿颖”与“阿姨”音近，竟莫名和“阿姨”缠在了一起，顺口便逗了句：“哦，是阿颖啊，我还以为是阿姨呢。”本是随口的笑谑，没成想她认真辨白，连带着名字的出处都细细道来：“我不是阿姨，是阿颖，邓颖超的颖，阿颖是我小名。”我偏要顺着这玩笑往下接，像个顽童般固执：“可我就喜欢阿姨。”她倒大方，半点不恼，接话便说：“那你叫我阿姨吧。”
 
就这么一句“阿姨”，糊里糊涂地落了定。我这六十岁的老头，鬓角早沾了霜，对着比自己约小三十岁、眼里还闪着青涩光的姑娘，竟认认真真喊了声“阿姨”；而她也不扭捏，坦坦荡荡应下，转头就带着几分俏皮，亲切地叫我“大侄子”。
 
按常理说，这般颠倒年龄的称呼，早该惹人生气了。三十岁的差距，本该是我端着长辈的姿态，她怀着晚辈的恭敬，可这声“阿姨”一叫，我倒硬生生地从父辈跌成了子辈。可奇怪得很，我没半分不自在，反倒心里敞亮得很，像被秋风扫过积了灰的窗台，连带着那几日的琐碎烦忧，都被这荒唐又可爱的称呼冲得一干二净。
 
后来静下来想，这份开心究竟从何而来？许是这称呼，偏偏跳出了俗常的规矩。人活一辈子，总绕不开年龄的界限、辈分的约束，六十岁的人，说话做事都得下意识端着几分长辈的架子，怕失了体面，怕乱了分寸。可对着阿颖这声“阿姨”，对着她喊我“大侄子”时的爽朗，那些架子、约束忽然就没了分量。我不用刻意想着“该如何像个长辈”，她也不用拘谨地琢磨“该如何尊重长辈”，不过是两个隔着千山万水的陌生人，借着一句玩笑，把彼此的距离拉得近近的，像街坊邻里间随口的招呼，自在又温暖。
 
这哪里是颠倒了辈分，分明是撞破了一段轻松的缘分。网络两端，一个在瑞丽的烟火里奔波，白天守着工位，晚上挤在出租屋，日子平凡却透着韧劲；一个在岁月的余温里度日，晨起浇花，午后读报，生活缓慢却藏着安稳。本是两条不会相交的线，却因这几句玩笑，多了份特别的牵挂。后来再聊，话题也不过是她打工时遇到的趣事，我生活里的家常琐碎，可每次听见她隔着屏幕喊“大侄子”，听见我笑着应她“阿姨”，心里还是会泛起细碎的笑意——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一定非要按部就班顺着年龄、辈分走，偶尔跳出常规，反而能撞见这般不掺杂质的纯粹与温暖。
 
这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奇缘，没有跌宕的情节，没有动人的誓言，却在寻常日子里，添了一笔鲜活的色彩。原来有些情缘，不用讲究年龄大小，不用遵循世俗规矩，不过是你愿意陪我开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我愿意与你卸下所有防备轻松相处，便已是人间难得的惬意，是岁月赠予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