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诗词评论】曹新频 :浅谈刘义军山水游历诗创作特点
发布时间: 2025/5/7 20:00:07 阅读:9次

曹新频:广东惠州人,南方电网高级工程师,退休后喜欢诗词。广东省文化学会诗词文化专委会执行会长兼秘书长,珠江诗社荣誉社长,惠州市诗词楹联学会顾问。
余工科出身,退职后习诗,虽有所进步,然终属后起,于诗词一道,无甚见地。长青刘君义军,诗笔凛凛,风骨清峻。余与刘君结识有年,每读其诗,每自击节。刘君大作《半树繁华半树青》涉猎甚广,律绝词兼存,山水游历,遇事感怀,唱和酬答并备。今刘君命余以文作评,余感其诚,更为其诗折服,因不揣浅陋,勉力择其几首山水游历诗作一浅析。
据前人之述,山水游历诗源自先秦,可谓有诗即有之,实乃中国古典诗歌中重要一类。综观诗歌史,佳什纷仍。其佼佼者如屈原、谢灵运、王维、李白、杜甫、苏轼、陆游、袁宏道等等。刘君义军,诗人气质,并多所游历,每至一地,倘有感触,发乎一心,不免留玉。其作既承古人,又自有机杼,载无穷梦,抒别样情是也。
自来山水之诗,当然难绕描述。刘君其诗亦然。“青丝古柏垂流涧,银杏交枝说爱莲。三圣苍茫衡岳势,五峰澄碧麓山泉。”(《访隐山》)一“垂”一“说”,下字准确,足见炼字之功;“苍茫”“澄碧”一见气势,一见色彩,可谓神完气足;一联动,一联静,相得益彰,凸显隐山山景之美。“文津一楫风云渡,道岸千年日月留。太极乾坤穷变化,中和理义妙探求。”(《朱张渡》),再现朱张两位儒学大师讲学盛事,用笔概括简省。不惟如此,两诗表面绘景叙事,隐隐然更含世事变迁之慨,有别他人纯山水之写。
再观《乘缆车游昆明西山》
不负滇中佳境名,飘然飞上彩云轻。
壁悬千窟开仙界,日照群峰入化城。
隔岸市尘鸥鹭远,凭栏烟色海天平。
纷纷人世仍追逐,沐墅梁宫满棘荆。
此诗之思,非止于目接烟霞,更在俯仰间叩击时空壁垒,以物理空间之腾挪喻精神维度之超升。首联“飘然”二字,已暗藏机锋:缆车凌空,本为现代机械之力,然诗人偏以“彩云轻”化钢索为鹤翅,将科技工具转化为庄生逍遥游之鹏翼,此中可见工业文明与古典心性之微妙角力。
颈联“市尘鸥鹭”拉开俗雅对峙之张力场,“烟色海天”抹平虚实界限之太极图。尤其尾联之“纷纷人世仍追逐”七字作雷霆断喝,直指众生沉溺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而不悟。此句以市井喧豗映照前六句之超然物外,令全诗顿生佛家当头棒喝之效。而“沐墅梁宫满棘荆”更显史笔如刀:昔年梁王割据称雄,沐英平滇筑府,琉璃殿阁何等煊赫?今唯见铜驼荆棘,锈门啮蚀斜阳。此非寻常怀古幽情,实乃以元明王府与当代仿古别墅并置时空祭坛,形成三重讽喻——暴戾霸权终化尘,附庸风雅亦成诮,惟自然荒芜得永恒。这般思考厚度,非徒事摹景者所能梦见。
统观刘君山水游历诗,甚多篇于叙事写景之际,自觉不自觉言己言人,几达圆融之境。试看:
重到烟台宿凤凰山宾馆其一
红瓦黄墙海上楼,白云碧浪逐轻鸥。
刘郎不觉蓬山远,又遣浮杯到旧州。
前二设色鲜明,绘景如画,转句典化李义山《无题》,反其义而用之,表明对所游处所之喜爱。尤为巧妙之处在于诗人将己(刘郎)代入,写山水,言自己,山水与人,融合无痕,自然妥贴,不落他人窠臼。
登临诗于中国诗歌传统中,若双面铜镜,既映山水之灵秀,复折射文人之襟怀。读刘君《登昭山》一诗,其意象经营与时空构架之妙,足见物我交融之境:
登昭山
远树浮岚暖翠轻,几回八景梦中行。
林光似动戈矛影,石罅凝藏市肆声。
足底千帆皆为利,眼前一水独关情。
疏钟古寺飞云外,如此江山如此城。
首联“远树浮岚暖翠轻”以水墨点染之法,铺展春山图卷:远树隐于岚雾,翠色流转于暖阳,“轻”字既状山岚缥缈,亦蕴观者心绪之空明。然“几回八景梦中行”骤破物我初谐之趣,实境登临与“潇湘八景”之忆叠合,山水形质遂于虚实交叠间,蜕为文脉传承之符号。
颔联“林光似动戈矛影,石罅凝藏市肆声”以通感之妙,贯通时空。林间光影跃动若戈矛交击,岩隙风吟暗藏市井喧阗。此视听悖论之象,实昭自然景观中沉淀之史脉:山石非惟造化之功,更为千年文明交锋之目击。诗人藉感知幻化,竟使静穆山水顿作历史剧场。
颈联“足底千帆皆为利,眼前一水独关情”乃哲思之转。俯瞰千帆竞逐,尽作利禄之征;独对一江澄明,唯寄幽怀之境。"独关情"三昧,既显超然尘外之姿,复含返璞归真之思。至若尾联“如此江山如此城”之咏,已将个我体悟熔铸为族群记忆,令昭山自地理标识升华为湖湘乃至华夏精魂之图腾。
全诗以山水为经,以心绪为纬,自“见山是山”至“见山非山”之观照嬗变中,尽显文人特有之观物法度:既追庄禅冥合之境,复执人文纵深之观。品读此作,非惟得见宋元山水之画境遗韵,尤可触抚中国士人于天地间求索精神坐标之文脉之钥。
爱国,自古即是国人不易之情怀。此一方面,诗人之表现尤为强烈,历朝历代,爱国诗人辈出,所留篇什,不胜枚举。刘君义军家国情怀热烈,自其游历诗中可见一斑。刘君尝至深圳东江纵队纪念馆,有感东江纵队之英勇事迹,不禁思潮澎湃,遂有一律:
参观东江纵队纪念馆
岭外孤悬义勇师,东江独木苦撑持。
万千骁锐驱倭寇,八百精英救险危。
风起大鹏山海怒,浪惊港九鬼神奇。
罗浮今日硝烟净,纪念厅前伫立迟。
叙东江纵队所处环境之艰,状东江纵队生存之苦,摹东江纵队抗击日寇之勇,记东江纵队营救文化名人之忱,写东江纵队对广东、香港两地乃至全国影响之巨,不着一字爱国,字字句句爱国情怀饱满。
而《参观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中“魂归临泽寒鸦绕,血溅高台暮马嘶。”“悲歌一曲红星泪,祭酒碑前听鼓鼙。”用“魂归”“血溅”此类极具生命特质之字眼,高度赞美西路军连年征战,奋不顾身之斗争精神。“寒鸦绕”“暮马嘶”以冷色调状写西路军生存环境之恶劣,情感深沉,令人泪目。细揣刘君此类篇章,于写山绘水之时,每每倾注家国情怀,当受老杜雄浑中融家国、放翁山水兼历史等影响,读来为之心折。
复观《西山谒聂耳墓》
太华云影抚青林,白玉山茶祭石琴。
鹄沼夜归明月魄,鸥池晓作翠湖吟。
兴亡不尽椎秦恨,松柏犹传激楚音。
阶上儿童频敬礼,长城一曲百年心。
此诗谒聂耳墓而铸金石之音,句句皆着血色。起笔“太华云影”非独写山色,实以云为招魂幡、林作编钟架,天地共奏安魂曲。“石琴”二字最见机杼,汉白玉冷光中暗藏琴键沟壑,祭者指尖触及碑面,恍闻《义勇军进行曲》自地脉深处隆隆作响。
颈联“椎秦恨”化博浪沙铁锥为音符箭镞,穿透百年烟尘犹带血锈腥气;“激楚音”非独咏松涛,实乃太华山忠骨共振发金铁声。尾联最摄魂,红领巾举手礼定格成青铜塑像,与当年街头传唱救亡曲之青年隔空对望。末句“长城一曲”真绝响,国歌五线谱熔作护国长城砖缝铁浆,孩童清亮童声恰似烽火台接力传讯之号角。聂耳魂魄何须归墓?早随每个"起来"音符渗入民族骨髓。
综上刘君义军纪无穷山水,抒别样情怀,一览之余,不胜赞叹,不忍释目也。诚然,刘君义军之山水纪游诗所涵远远不止如上所举,限于笔者才力,只能如此。读者诸君倘要究妙,自可翻阅刘君诗集《半树繁华半树青》,定有如获至宝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