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表(1515~1581),广东从化(今广州市从化区)人,字惟敬,号瑶石山人。黎贯子。黄佐弟子。南园后五子之一,又与王道行、石星、朱多煃、赵用贤称“续五子”。诗书画俱工。嘉靖十三年(1534年)举人。选入内阁,为制敕房中书舍人,出为南京兵部车驾员外郎。万历中官至河南布政司参议。有《瑶石山人稿》《养生杂录》《北游稿》等。
粤台山怀古 其一
铜狄栖荒棘,珠衣没古蒿。
山回秦垒在,云出汉陵高。
大泽龙犹卧,深春鸟自号。
雄图将逝水,谁与较萧曹。
注释:
1、 粤台山:即今广州越秀山粤王台。
2、 铜狄:《汉书·五行志下之上》:“史记秦始皇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五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 ……是岁始皇初并六国,反喜以为瑞,销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象之。”后因称“铜人”为“铜狄”。指称霸之瑞兆。
3、 珠衣:《文选·吴都赋》:“矜其宴居,则珠服玉饌。刘逵注:珠服,珠襦之属,以珠饰之也。”以珠饰衣。喻粤王等显贵。
4、 萧曹:萧何与曹参,二人先仕秦,后为汉所用。
评析:
怀古之诗,首从兴衰说起,登山而望,昔日的显贵,帝王之瑞兆,俱在荒棘古蒿中。次写粤台山历史久远,从秦置南海郡,到汉收赵佗建粤王台,再到此刻作者登临,千年的山回云出,铜狄荒、珠衣没,然山河依旧。第三联“大泽龙卧”、“深春鸟号”清古之句,喻此地雄厚藏有人才,有期待作为之意。末联“雄图将逝”顿生萧索落寞之感,问句作结,令人沉思。 (兰衣)
留都 其七
水府荒南国,江津控百蛮。
登秋来橘柚,踰海贡琅玕。
岁月龙编远,风烟鸟道寒。
朝宗真此地,王会万年看。
注释:
1、 水府:晋木华《海赋》:“尔其水府之内,极深之庭,则有崇岛巨鰲,垤堄孤亭。”传说中水神、龙王住所,或指水深之处。
2、 百蛮:《礼记》:“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诗·大韩奕》:“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毛传:因时百蛮,长是蛮服之百国也。”
3、 贡琅玕:《书·禹贡》:“厥贡惟球、琳、琅玕。”孔传:“琅玕,石而似玉。”孔颖达疏:“琅玕,石而似珠者。”此应泛指南方一代的玳瑁、珠玑、玉石之类的珍贵贡品。
4、 朝宗:《周礼·春官·大宗伯》:“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尚书·夏书·禹贡》:“江汉朝宗于海。”孔安国传:“二水经此州而入海,有似于朝,百川以海为宗。宗,尊也。”
5、 王会:指诸侯、四夷或藩属朝贡天子的聚会。《逸周书·王会》:“成周之会,墠上张赤帟阴羽。” 孔晁注:“王城既成,大会诸侯四夷也。”
评析:
首联写水府南国,荒蛮之地,受控于长江。二联承次句“控”字,因“控”而有“橘柚、琅玕”之贡,是皇威远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三联承首句“荒”,是“荒”,所以“龙编远、鸟道寒”,两句有清绝之韵。末联以“此地”明题,“朝宗”、“王会”皆回顾“控”字。颂扬之作,从百蛮归服的角度来说,既彰显圣恩浩荡,又不失其含蓄,真风雅也。 (兰衣)
秋怀 其八
长安旅食岁萧条,金马才人每见招。
一卧云林淹彩笔,几回沾洒望青霄。
玉山琼树风尘隔,庾岭梅花驿路遥。
莫倚甘泉能献赋,衣冠今满紫宸朝。
注释:
1、 金马:《史记·滑稽列传》:“ 金马门者,宦(者)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金马才人,指翰林学士。
2、 彩笔:《南史·江淹传》:“(江淹)又尝宿於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絶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后遂以彩笔称喻文才美妙。
3、 青霄:五代王定保《唐摭言·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 裴公(裴度)答曰:……各怀器业宁推让,俱上青霄岂后先!”喻中高第。
4、 玉山:传说中的仙山。《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郭璞注:此山多玉石,因以名云。”
5、 甘泉赋:《汉书·扬雄列传上》:“孝成帝时,客有荐雄文似相如者,上方郊祠甘泉泰畤、汾阴后土,以求继嗣,召雄待诏承明之庭。正月,从上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后因以“甘泉”喻指进献主上而受到赏识的文章。
6、 衣冠:《管子·形势》:“言辞信,动作庄,衣冠正,则臣下肃。”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古代士以上戴冠,因用以指缙绅、士大夫。
7、 紫宸朝:指皇宫、京都。详见黄佐《厓山怀古六首·其三 》诗注。
评析:
此旅食京城数载有感而作,开篇以“岁萧条”点题。“云林”指隐居处,因隐居而才华不被人知,“沾洒”承“见招”,寄望于金马门也。然“玉山”隔,“庾岭”远,纵是“玉树”、“梅花”,亦徒有材质,两句皆感己之不遇。故慰言“莫倚甘泉能献”,因京城里人才济济,不被用亦是常事。感怀之意,皆含蓄道出,句无怨尤,很是温厚,越是平和,越见其修养与才气,正应此篇也。 (兰衣)
癸亥十月书事 其三
汉家本自惜天骄,饮马年来到渭桥。
五夜妖氛缠大角,七陵王气上丹霄。
军中选士皆穿札,幕府谋臣尽赐貂。
扈阁儒生惭献赋,燕然终拟勒岧峣。
注释:
1、 癸亥十月: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十月。《明史·本纪第十八·世宗二 》:“四十二年春正月戊申,俺答犯宣府,南掠隆庆。夏四月庚申,倭犯福清,总兵官刘显、俞大猷合兵歼之。丁卯,副总兵戚继光破倭于平海卫。秋八月乙亥,总兵官杨照袭寇于广宁塞外,力战死。冬十月丁卯,辛爱、把都儿破墙子岭入寇,京师戒严,诏诸镇兵入援。”十月书事,应指北虏犯墙子岭之事。
2、 天骄:《汉书·匈奴传上》:“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汉时匈奴自称“天骄”,王维《出塞作》:“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3、 渭桥:《史记·孝文帝本纪》:“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司马贞索隐引《三辅故事》:“咸阳宫在渭北,兴乐宫在渭南,秦昭王通两宫之间,作渭桥 ,长三百八十步。” 亦泛指长安(今西安)附近渭水上的桥梁。
4、 五夜:此句另有版本:“五夜将星明玉帐”。本诗选自陈永正《岭南历代诗选》。五夜,即五更。《文选·新刻漏铭》:“六日不辨,五夜不分。”李善注引卫宏《汉旧仪》:“昼夜漏起,省中用火,中黄门持五夜。五夜者,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也。”
5、 大角:《史记·天官书》:“大角者,天王帝廷。”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大角一星在两摄提间,人君之象也。”
6、 七陵:指明世宗之前明朝七位皇帝的陵墓,均在北京昌平县。《方輿彙編·山川典·天壽山部彙考》:“天壽山,在今順天府北百里外,昌平州之東北,舊名東山。明諸帝陵皆在此。”
7、 丹霄:汉荀悦《汉纪·成帝纪》:“故愿一登文石之阶,陟丹霄之途。”唐韦应物《白沙亭逢吴叟歌》:“亲观文物蒙雨露,见我昔年侍丹霄。”喻帝王居处、京都、朝廷。
8、 穿札:《说文》:“札,牒也。”《中庸·方策注》“札,木简之薄小者也。”引申为铠甲的叶片。《左傳·成十六年》:“養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札焉。”形容射箭功力之强,穿透铠甲。
9、 赐貂:《后汉·輿服志》:“武冠,侍中、中常侍加黃金璫,附蝉爲文,貂尾为饰。《注》应劭曰:貂內劲悍而外温润。”指加官等奖赏。
10、 扈阁:《封氏闻见记》:“百官从驾,谓之扈从,或曰护之借字。”《春秋纬》:“ 黄帝坐於扈阁,凤凰衔书致帝前,其中得五始之文焉。”指群臣侍卫的帝王殿阁。
11、 献赋:一为司马相如《子虚赋》,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二为扬雄《甘泉赋》,见《汉书·扬雄传下》。后遂以“献赋”指作赋献给皇帝,用以颂扬或讽谏。
12、 燕然勒石:《后汉书·窦宪传》:“(窦宪)与北单于战於稽落山,大破之,虏众崩溃,……宪秉随登燕然山,去塞三千餘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谓建立功勋。
评析:
首联借汉与匈奴的关系喻当朝,汉时常与匈奴通婚,文帝并与之称兄弟,是“惜天骄”也。然匈奴却屡屡犯边,文帝时入侵上郡(今陕西绥德县)三万骑,烽火通于长安,即“饮马渭桥”。(见《汉书·匈奴传》)。明嘉靖四十二年十月,北虏犯墙子岭,之前俺答入侵古北口,逼北京,历史何其相似。次联“妖氛”二字上明“饮马渭桥”之意,下呼“王气”,妖氛出而王气降之,两句前抑后扬,内容形成对比。三联同样手法,先承上句,“选士”非全部,选死士也,故“皆”字生出无限敬佩。“尽”字,似别有深意,何以“谋臣”们“尽”封赏耶?两句一扬一抑,犹是对比。尾联仍借汉史,以“献赋”刺媚上者,“儒生”二字依旧束上而呼下,与其效司马献赋,不如似班固,勒铭于耸立的界碑之上。“惭”字尤其厚道,虽刺朝风,却先省己。(兰衣)
姑苏曲 其二
横塘清浅映红妆,摘叶攀花持赠郎。
浮萍飘泊无根蒂,不似芙蓉到死香。
注释:
横唐:一说在建业(南京市)南淮水(秦淮河)南岸修筑。晋左思《吴都赋》:“横塘查下,邑屋隆夸。”一说在江苏吴县西南。元末虞堪诗“越来溪头暮雨,姑苏城外横塘。”
评析:
首句即以“横塘”破题,“红妆”二字双关,一说摘花少女,二喻水中芙蓉。次句言摘叶攀花,持以赠郎,是为寄情也。情诗不言“情”字,借浮萍、芙蓉来说,二者俱是水中物,一漂浮不定,一到死亦香,取譬甚妙。且“浮萍”亦有警醒少年郎之意。最得绝句含蓄之法,所谓弦外之音,尽在回味也。(兰衣)
荅徐汀洲 其四
燕京飞雪正漫漫,十二楼空铁凤寒。
白首书生随计吏,共邀明月醉长安。
注释:
1、 荅:应允、对答。《书·洛诰》:“奉荅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汉书·郊祀志》:“不荅不飨。注:应也。”
2、 徐汀洲:何人不详,应为作者友人。
3、 十二楼:《汉书·郊祀志下》:“五城十二楼。”颜师古注引应劭曰:“昆仑玄圃五城十二楼,仙人之所常居。”
4、 铁凤:屋脊上的一种装饰物。铁制,形如凤凰。《文选·西京赋》“凤騫翥於甍标,咸遡风而欲翔”三国薛综注:“谓作铁凤凰,令张两翼,举头敷尾以函屋上,当栋中央。下有转枢,常向风如将飞者焉。”
5、 随计吏:计吏,州郡掌簿籍并负责上计的官员。
评析:
黎民表十八岁即为举人,此后却屡试不第,直至四十三岁始授翰林院孔目。此番“荅徐汀洲”,应是随其入京,故“随计吏”一典,配合“白首书生”用的无限心酸,其人其事,俱在眼前一般。 (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