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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光轮下的盛衰辩证法 [诗论]

百净宣沛     发布时间: 2025/6/12 11:3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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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感怀
蒋振惠

晷移南陆日边来,斗柄初调仲夏回。
万丈光摇天柱雪,千重气卷海门雷。
阴阳自蕴盛衰理,草木同遵荣谢媒。
赤焰新诗射九垓,炎飙浩荡待英才。

当北回归线成为太阳的祭坛,我们凝望着这首《夏至感怀》——它仿佛从光阴深处迸发而出,如熔化的铜汁漫过北回归线,在“晷移南陆日边来”的宣告里,将宇宙与灵魂一同点燃。这首七律以节气为门户,引领我们穿越宏阔的时空序列,直抵中国诗学幽邃的哲学核心:阴阳流转的盛衰之理,草木荣枯的自然之序。

夏至之诗,自古便非简单描摹时令。屈原在《九章·怀沙》中曾叹:“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其声调早已超脱了景物之叹,成为对自身命运与时代潮汐的沉郁叩问。杜工部《夏夜叹》亦云:“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那灼人的暑气分明隐喻着家国焦灼。此首《夏至感怀》承此厚重血脉,在“斗柄初调仲夏回”的天文意象中,悄然转动了时间的巨轮。北斗之柄指向南方,既是节气的精确刻度,亦是宇宙伟力的无声宣言。天象的运行如一只无形巨手,拨动着尘世万物盛衰荣枯的琴弦。

诗中的时空意象如金线织锦,勾勒出令人屏息的恢弘画卷:“万丈光摇天柱雪,千重气卷海门雷。”此联以泼天笔力,将夏至的能量具象为光与力的交响。那“万丈光”摇撼的岂止是昆仑天柱的积雪?它摇撼的是读者内心固守的认知边界;那“千重气”席卷海门所激发的惊雷,是自然伟力的磅礴显现,亦如《庄子》所谓“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造物者吞吐的呼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光的瀑布与雷霆的漩涡中,个体生命如微尘般悬浮于宇宙的壮阔剧场。

颈联“阴阳自蕴盛衰理,草木同遵荣谢媒”,如黄钟大吕,震响全诗之魂。夏至者,阳之极盛而阴始生之临界点,正是《周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的生动图释。天地不言,而盛衰的密码早已写就于阴阳二气的消长推演之中。草木无言,却以岁岁枯荣的虔诚姿态,膜拜并演绎着这亘古不变的“媒”约。此非仅为自然法则,更是浸润华夏文明血脉的深层哲学。孔子临川而叹“逝者如斯夫”,何尝不是对这盛衰流转之理的深切感怀?老子推崇“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其“复”的玄机,正暗合这阴阳互根、物极必反的天道循环。

诗人由观照天地,进而反刍内心,终在尾联迸发出激越的创造强音:“赤焰新诗射九垓,炎飙浩荡待英才。”夏至的“赤焰”,在诗人胸中冶炼为语言的精金,锻造出“新诗”如后羿神矢般射向“九垓”八荒。这“炎飙浩荡”的呼唤,既是对自然伟力的感应,亦是对时代“英才”的深切召唤与期待。王充《论衡》有言:“人禀元气于天”,个体生命之元气与宇宙大化之元气在此刻应和共振。诗人立于夏至的巅峰,其心灵之焰与天时之焰合而为一,熔铸出具有金石之声的精神结晶。

当夏至之光穿透这首感怀诗,我们惊觉:节气不仅是时间的刻度,更是文化基因的载体与民族精神的隐喻。节气流转如一个巨大的文化呼吸系统,吐纳着民族的集体记忆与情感密码。夏至阳极而阴萌,恰似历史长河中文明的兴衰起伏——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汉唐气象终归于内敛沉思,无不印证着“阴阳自蕴盛衰理”的铁律。诗人在夏至的临界点上作诗,其精神姿态本身就是对“盛极而衰”宿命的一种审美超越与诗意抗争。

“赤焰新诗射九垓”的豪情,在当下全球变暖的时代语境中更显出几分悲壮预言色彩。当极端天气日益频繁,古人敬畏的“炎飙”正转化成威胁人类生存的现实力量。此时重读“阴阳自蕴盛衰理”,如暮鼓晨钟:人类文明是否已逼近某种“阳极”?我们能否如诗人般在临界点上警醒,以新的生态智慧重构与自然的和谐?

夏至之光轮年复一年碾过天际,《夏至感怀》以其精微意象与宏大哲思,为我们定格了这永恒瞬间。它不仅是对节气的咏叹,更是对存在本质的叩问——在盛衰流转的宿命长河中,人如何以诗意的创造与清醒的觉知,在“炎飙浩荡”的天地间立定精神,以有限之生回应宇宙无垠的召唤?

诗中的光焰与惊雷,终将沉淀为照亮灵魂暗夜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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