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我要去当兵
蒋振惠
青春许国正堪豪,掷却书生旧锦袍。
胆沥边关三尺雪,旗扬大漠九天涛。
胸中剑气冲星斗,麾下龙光射海鳌。
莫道男儿轻别泪,从来功业血凝绦。
在中国诗歌的长河中,从《诗经》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到盛唐边塞诗的雄浑壮阔,战争与家国情怀始终是激荡不已的主题。这首当代创作的《十八岁,我要去当兵》,以其独特的诗意表达,不仅延续了这一伟大传统,更在新时代语境下实现了对古典英雄主义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它通过个体生命经验与集体家国记忆的交织,构建了一种既根植于传统又面向未来的美学范式,在七律的古典框架内注入了现代青年的精神气象。
诗歌开篇“青春许国正堪豪,掷却书生旧锦袍”,以极具张力的语言勾勒出一幅精神转型的生动图景。这里的“书生旧锦袍”不仅是一个具体物象,更是千年科举文化积淀下的文人身份象征。诗人将其“掷却”,这一动作蕴含着深刻的文化意蕴——它既是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传统价值序列的超越,又是对“投笔从戎”历史原型的现代呼应。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价值选择并非对文化的否定,而是将其融入更为广阔的生命维度。在知识经济时代,这种选择具有特殊的现代意义:它标志着当代青年在多元价值体系中,对生命意义的有意识重构,是个体自主性的高度彰显。
诗歌的颔联“胆沥边关三尺雪,旗扬大漠九天涛”,以雄奇的意象并置,构建了一个充满崇高感的审美空间。“边关三尺雪”与“大漠九天涛”,一为极寒之境,一为浩瀚之域,二者共同构成了祖国边疆的地理象征。诗人以“胆沥”对“旗扬”,将内在的精神勇气与外在的壮阔景象融为一体,创造出情景交融的意境。这种意象经营方式,既继承了盛唐边塞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美学,又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不再是单纯的征戍之苦或思乡之愁,而是将个体生命主动融入国家疆域的精神自觉。
“胸中剑气冲星斗,麾下龙光射海鳌”一联,将诗歌的豪情推向高潮。这里的“剑气”既是武功的象征,更是精神力量的具象化。诗人巧妙地将内心的豪情壮志转化为直冲星斗的剑气,实现了情感的物质化表达。而“龙光射海鳌”的意象,既延续了古典诗词中“龙”的图腾象征,又暗含了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的现代意识。这种意象的创造与运用,体现了诗人对古典诗歌语言的娴熟驾驭与创造性发展,在严格的格律限制中依然能够游刃有余地表达现代情感。
诗歌尾联“莫道男儿轻别泪,从来功业血凝绦”,以举重若轻的笔触,处理了英雄叙事中最为微妙的情感维度。它既承认了离别之痛的存在,又不沉溺于伤感主义,而是将其升华为一种更为深刻的生命认知。“血凝绦”这一意象,既指向军功章的绶带,又暗含生命与鲜血的代价,在美的形式中包容了牺牲的沉重。这种处理方式,避免了英雄主义走向简单的理想化或浪漫化,而是在坚毅中保留温情,在豪迈中不失真实,构建了一种立体的、有血有肉的英雄形象。
从诗歌技艺角度看,这首七律体现了对传统格律的深刻理解与自如运用。全诗严守平仄对仗,中间两联工整而不呆板,“雪”对“涛”、“星斗”对“海鳌”,既符合形式要求,又拓展了意象空间。在韵律上,“豪、袍、涛、鳌、绦”的押韵选择,以开口音为主,自然形成慷慨激昂的声调效果,与诗歌内容相得益彰。这种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证明了古典诗歌形式在表现现代生活方面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值得深入探讨的是,这首诗在当代文化语境中的特殊意义。在全球化、市场化浪潮冲击下,个人主义、消费主义日益盛行的今天,这首诗以其纯粹的家国情怀和英雄气概,构成了一种文化抵抗——它不是简单地对主流价值的迎合,而是对生命意义的本真追求。诗中的青年形象,既不同于革命文学中高度政治化的英雄,也不同于流行文化中娱乐化的偶像,而是展现了一种将个人理想与国家需要有机结合的现代人格。
这首诗还重新诠释了“书生”与“战士”的辩证关系。传统中国文化中,“文”与“武”常常被置于对立的两极,而这首诗通过“掷却书生旧锦袍”的意象,并非否定文化价值,而是追求一种文武兼备的理想人格。这种人格构想,既呼应了古代“出将入相”的文化理想,又契合了当代对全面发展人才的期待。
在艺术创新方面,这首诗成功地将现代汉语的词汇与思维融入古典诗歌形式之中。“我要去当兵”这一现代口语化的诗题,与高度精炼的七律正文形成有趣对话,展现了古典与现代的创造性融合。诗人不是在模仿古人的声音,而是运用古典形式表达真实的现代体验,这正是古典诗歌在当代发展的正确路径。
综上所述,《十八岁,我要去当兵》以其精湛的艺术表现和深刻的精神内涵,成为当代旧体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收获。它既延续了中国诗歌的伟大传统,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发展了这一传统,为古典诗歌的现代转型提供了宝贵经验。诗中所展现的英雄主义,既是个体的精神选择,也是民族集体无意识的当代显现,它告诉我们,真正的诗歌永远与时代脉搏共振,与人的精神追求同行。在这个意义上,这首诗不仅是对当兵这一行为的赞美,更是对一种生命态度的礼赞——在将个人理想融入更高价值的过程中,生命获得了它的深刻性与崇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