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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我以为,到了南方,就能回到北方 [文章]

贺兰     发布时间: 2025/1/17 17: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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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

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槩,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特起,能于翦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观其才气俊迈,虽似乎奋笔而成。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南宋高宗绍兴十年,宋遗民辛弃疾出生在山东历城,祖父辛赞累于家族仕金,可他却在祖父的培育下,立下了恢复中原的终生之志。《宋史》中记到:“始筮仕,决以蓍,怀英遇坎,因留事金,弃疾得离,遂决意南归”。将他去北南归说为天意,可再看南归后的种种,辛弃疾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需时用之,用后弃之,到处缝缝补补的打工人,这天意当真是可憎可恶。

 

唐末五代北宋,我将词与词人尽量分开,即使有在词中寄托词人本身际遇和志向的,也大都是“将自发”和自发的,但是到了南宋,尤其是辛弃疾,则不能作如此分离。因为到了这里,他已经自觉地将他本身的情感深切得融入进了词里,辛弃疾甚至将词作为他的主要文学载体,所以要看辛词,我们要时刻将词和他本身联系起来。

 

二十二岁时,辛弃疾聚义兵两千,投耿京,任掌书记,而且南下的策略被一耿京认同,所以“绍兴三十二年,京令弃疾奉表归宋”(《宋书》),当然他也受到了应有的待遇,“高宗劳师建康,召见,嘉纳之,授承务郎、天平节度掌书记,并以节使印告召京”。然而在他返回途中,张国安,邵进叛变,杀害耿京投敌,辛弃疾带人直奔金军军营,俘张国安,“献俘行在,斩安国于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阴佥判”,此时他才23岁。

 

得归故朝的辛弃疾来了南宋朝廷,他本以为有了南方的支持,他将大展示自己的才能,一定能打回北方,回到故园去。可是呢,尽管他“壮岁锦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然而南渡以后他的理想始终被耽搁,因为南宋是一个苟且偷安的朝廷,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南渡后四十几年里有二十几年都被罢免赋闲。朝廷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块好玉,让他去滁州,去江西,去湖南,福建。他就是一个缝补匠,哪里破烂了,朝廷就把他丢在哪里,用完了,就把他踢出棋盘。

 

他内心的进取向上,与在朝堂的遭遇,两者之间的矛盾让他在泥泞中求进,他不愿退,因为他来到南方,是为了回到北方。之间他也知道自己的境遇,你看,“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际遇和理想的双重孤独。直到六十七岁时,他壮志未酬而死。

 

我们从小就读了很多辛弃疾的词,他眼观上下千年,东西千里,我们说他是豪放派。然而,无论他在战场上如何英勇,为政如何清明,我们都不能简单地把他划归一类,他的本不是什么豪放派,而是在求进的心和泥泞遭遇的漩涡中苦苦挣扎。南宋词大都受周邦彦影响,注重理性安排。而王国维是喜欢兴发的感动之作,所以他不喜欢南宋之词,但唯度对辛弃疾别有青睐。因为辛弃疾他的词和自己的遭遇结合后“奋笔而成”,是赋予感发的。一个词人应该是多情的,情与人与物共振,就有了词。本篇就选这一首《摸鱼儿》,来看看他作为词人纤秾隽永的一面。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

 

淳熙六年,辛弃疾四十岁,这一年这个可怜的缝补匠打工人,被朝廷由湖北转运副使改调湖南转运副使,行前,同僚王正之在山亭摆下酒席为他送别,作词就是这篇了。南渡十七年,不是缝缝补补就是被丢在一边,这次改调,距离壮志又远了不少。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他说,唉,你看啊,这春天又要走了,这些花儿还能经受几番的风雨呢。“我”从湖北到了湖南,我的春天愈来愈远,我的志向也像花儿一样,能经受几次消磨呢?“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惜花,甚至怕好物开的过早,以至于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春你且停一停,你难道不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有归路吗?“怨春不语”,你看他,到底是个文人吧,多情自怨,“我”问了你,你竟然不回我。愁苦无所依如此,“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他看来看去,只有画檐上的蛛网大概和他一样,蛛网暗自留春,他又何尝不是蛛网,在角落里守着自己的本心。

 

你看上阕,他多么多情,惜花怨春,与蛛网相怜。而下阕呢,他又多了不少怨恨。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大多数人说,这句是在说没人像司马相如为陈皇后作赋一样为他美言,让他收复失地的壮志得以实践,联系后文也是如此。可他用典,有时是断章取义的(如“燃犀下看”),也有可能只是在说,唉,我被冷落了,收复故园的志向又要被耽搁了,然后说他被人妒忌,被朝堂排挤,他早早认识到了南宋朝堂的面目,就算能千金购得相如的赋,又在朝廷哪里有人替他相说?这五句,前两句用词典故前部分,后两句用后部分,意思也是合理的,而且更为连贯。

 

而我一位朋友,则结合“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说前两句则是嘲讽,“你们谗言尽进,可有我在,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只是好时机被误而已,我还是会实现北上的志向”。而“君莫舞”三句则更是赤裸裸的嘲讽,你们谄媚争宠,千百年后都会化作尘土。这也似乎更符合我们对辛弃疾人设的预想。

 

“闲愁最苦”,此处和冯延巳“谁道闲情抛掷久”的“闲情”异曲同工,什么最苦,是我实现志向所遭遇的挫折吗?不是,而是“闲情”啊,是我不能放下又拿不起的愁苦啊。此时,辛弃疾已经对朝廷彻底失望了,他说“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我们说“君子不立于危墙”,太阳在我们的文化里代指的是朝廷是君王。他说“斜阳正在”,朝廷已经西下了,就不要在去这危墙之下了。可他恨啊,朝廷西下,那也是“我”志向的一次大挫折啊,是“我”的“烟柳断肠处”啊。

 

下阕中“峨眉”的香草美人的符号语言自不必再多说。其他词作也不再说,求上的心和向下的现实让他在漩涡里慷慨悲歌。

 

         辛弃疾对朝廷失望了,可他是没有退路的,他的家乡早已深陷敌国,他的一生只能是“江南游子”,也只能求进。直到生命的终结,他也许也相信,他到了南方,就能回到北方。因为他即使知道,也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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