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 唐多令(新韵)
沧海落环莹,琼楼与月明。海堤长、人去稀星。山上扶苏隰泮菡,无凭处、起商笙。往日按深庭,柔荑闲弄筝。好年华,尽付飘零。不若与君同逝水,请提雁、赠斓缨。
发表时间:2025年06月13日 10:37:28     分类:词
   8         4
[词] 唐多令·陇东头
谁见陇东头,娇娘上小楼。昵语频、飞过胶州。一晌思量无尺素,踏阶去、又回眸。昨夜梦鸾俦,秦娥又上楼。欲传书,鸿雁难求。只好彩笺凭皓月,水西逝,始方休。
发表时间:2025年04月19日 23:34:01     分类:词
   28         2
[诗:五绝] 题芙蓉图
相思春水皱,人面映红云。骤雨裁风过,星眸浓几分。
发表时间:2025年02月21日 23:22:20     分类:诗
   61         3
[词] 归自谣·题芙蓉图
风煦煦,云眼眉山亭榭处,芙蓉人面莺莺语。柳堤迟迟行人驻,逢骤雨,涟漪急皱牵愁绪。
发表时间:2025年02月21日 23:21:47     分类:词
   63         7
[词] 忆秦娥
东风烈。苍天作尽相思雪。相思雪。香肩梨花,娥眉心切。春光不到元宵节。晤逢陇上山头月。山头月。凝辉却照,来日伤别。
发表时间:2025年02月11日 16:58:42     分类:词
   70         5
[词] 太常引·孟春晚思
斜阳残照雪难消,何处起风箫。红袖几多娇,怎堪得、商音旧谣。 深庭夜里,清辉弄影,怨断路迢迢。空对月如绡,暗自许,重逢碧桥。
发表时间:2025年02月09日 14:30:10     分类:词
   77         8
[文章] 辛弃疾:我以为,到了南方,就能回到北方
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槩,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特起,能于翦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观其才气俊迈,虽似乎奋笔而成。——《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南宋高宗绍兴十年,宋遗民辛弃疾出生在山东历城,祖父辛赞累于家族仕金,可他却在祖父的培育下,立下了恢复中原的终生之志。《宋史》中记到:“始筮仕,决以蓍,怀英遇坎,因留事金,弃疾得离,遂决意南归”。将他去北南归说为天意,可再看南归后的种种,辛弃疾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需时用之,用后弃之,到处缝缝补补的打工人,这天意当真是可憎可恶。 唐末五代北宋,我将词与词人尽量分开,即使有在词中寄托词人本身际遇和志向的,也大都是“将自发”和自发的,但是到了南宋,尤其是辛弃疾,则不能作如此分离。因为到了这里,他已经自觉地将他本身的情感深切得融入进了词里,辛弃疾甚至将词作为他的主要文学载体,所以要看辛词,我们要时刻将词和他本身联系起来。 二十二岁时,辛弃疾聚义兵两千,投耿京,任掌书记,而且南下的策略被一耿京认同,所以“绍兴三十二年,京令弃疾奉表归宋”(《宋书》),当然他也受到了应有的待遇,“高宗劳师建康,召见,嘉纳之,授承务郎、天平节度掌书记,并以节使印告召京”。然而在他返回途中,张国安,邵进叛变,杀害耿京投敌,辛弃疾带人直奔金军军营,俘张国安,“献俘行在,斩安国于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阴佥判”,此时他才23岁。 得归故朝的辛弃疾来了南宋朝廷,他本以为有了南方的支持,他将大展示自己的才能,一定能打回北方,回到故园去。可是呢,尽管他“壮岁锦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然而南渡以后他的理想始终被耽搁,因为南宋是一个苟且偷安的朝廷,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南渡后四十几年里有二十几年都被罢免赋闲。朝廷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块好玉,让他去滁州,去江西,去湖南,福建。他就是一个缝补匠,哪里破烂了,朝廷就把他丢在哪里,用完了,就把他踢出棋盘。 他内心的进取向上,与在朝堂的遭遇,两者之间的矛盾让他在泥泞中求进,他不愿退,因为他来到南方,是为了回到北方。之间他也知道自己的境遇,你看,“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这是一种怎样的人生际遇和理想的双重孤独。直到六十七岁时,他壮志未酬而死。 我们从小就读了很多辛弃疾的词,他眼观上下千年,东西千里,我们说他是豪放派。然而,无论他在战场上如何英勇,为政如何清明,我们都不能简单地把他划归一类,他的本不是什么豪放派,而是在求进的心和泥泞遭遇的漩涡中苦苦挣扎。南宋词大都受周邦彦影响,注重理性安排。而王国维是喜欢兴发的感动之作,所以他不喜欢南宋之词,但唯度对辛弃疾别有青睐。因为辛弃疾他的词和自己的遭遇结合后“奋笔而成”,是赋予感发的。一个词人应该是多情的,情与人与物共振,就有了词。本篇就选这一首《摸鱼儿》,来看看他作为词人纤秾隽永的一面。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 淳熙六年,辛弃疾四十岁,这一年这个可怜的缝补匠打工人,被朝廷由湖北转运副使改调湖南转运副使,行前,同僚王正之在山亭摆下酒席为他送别,作词就是这篇了。南渡十七年,不是缝缝补补就是被丢在一边,这次改调,距离壮志又远了不少。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他说,唉,你看啊,这春天又要走了,这些花儿还能经受几番的风雨呢。“我”从湖北到了湖南,我的春天愈来愈远,我的志向也像花儿一样,能经受几次消磨呢?“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惜花,甚至怕好物开的过早,以至于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春你且停一停,你难道不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有归路吗?“怨春不语”,你看他,到底是个文人吧,多情自怨,“我”问了你,你竟然不回我。愁苦无所依如此,“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他看来看去,只有画檐上的蛛网大概和他一样,蛛网暗自留春,他又何尝不是蛛网,在角落里守着自己的本心。 你看上阕,他多么多情,惜花怨春,与蛛网相怜。而下阕呢,他又多了不少怨恨。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大多数人说,这句是在说没人像司马相如为陈皇后作赋一样为他美言,让他收复失地的壮志得以实践,联系后文也是如此。可他用典,有时是断章取义的(如“燃犀下看”),也有可能只是在说,唉,我被冷落了,收复故园的志向又要被耽搁了,然后说他被人妒忌,被朝堂排挤,他早早认识到了南宋朝堂的面目,就算能千金购得相如的赋,又在朝廷哪里有人替他相说?这五句,前两句用词典故前部分,后两句用后部分,意思也是合理的,而且更为连贯。 而我一位朋友,则结合“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说前两句则是嘲讽,“你们谗言尽进,可有我在,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只是好时机被误而已,我还是会实现北上的志向”。而“君莫舞”三句则更是赤裸裸的嘲讽,你们谄媚争宠,千百年后都会化作尘土。这也似乎更符合我们对辛弃疾人设的预想。 “闲愁最苦”,此处和冯延巳“谁道闲情抛掷久”的“闲情”异曲同工,什么最苦,是我实现志向所遭遇的挫折吗?不是,而是“闲情”啊,是我不能放下又拿不起的愁苦啊。此时,辛弃疾已经对朝廷彻底失望了,他说“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我们说“君子不立于危墙”,太阳在我们的文化里代指的是朝廷是君王。他说“斜阳正在”,朝廷已经西下了,就不要在去这危墙之下了。可他恨啊,朝廷西下,那也是“我”志向的一次大挫折啊,是“我”的“烟柳断肠处”啊。 下阕中“峨眉”的香草美人的符号语言自不必再多说。其他词作也不再说,求上的心和向下的现实让他在漩涡里慷慨悲歌。 辛弃疾对朝廷失望了,可他是没有退路的,他的家乡早已深陷敌国,他的一生只能是“江南游子”,也只能求进。直到生命的终结,他也许也相信,他到了南方,就能回到北方。因为他即使知道,也不能信。
发表时间:2025年01月17日 17:19:05     分类:词话
   112         8
[文章] 冯延巳:我就是拧巴,怎么了
吾观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有万不得已者在。——况周颐《蕙风词话》 天复三年,冯正中出生于江都府。《马氏南唐书》将他列在《党与传》,将他与时其他四人称之为“五鬼”(复与其弟延鲁交结魏岑、陈觉、查文徽,侵损时政,时人谓之“五鬼”);陆游则在《南唐书》中说他“以文艺进,实无他长”。他是否是祸国殃民的奸佞之臣,是否兄友弟恭、母慈子孝,暂且不论,我们也只说他的词。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之外。”王国维是以境界论词的,正中词看起来是五代伤春别怨的小词,可是他又不像温词那样,简简单单的写客观的美,也不像韦词那样局限在真真切切的具体的事和人上。他的词既有直接的感动,也在词句中留下了闲绪的空间。而认为正中将社会的忧患意识融入词作中,在词中流露出政治的执着,在我看来是有的,但应该是一种“将自发”的状态。 叶嘉莹先生说冯正中的词句是“盘旋沉郁”的,冯煦在《阳春集》的序中评道:“郁扬怆怳”。冯延巳的词句是有直接的感动在的,但是他的感动又是沉郁的,“扭捏”的。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鹊踏枝·谁道闲情抛掷久》 有的词评在解释的时候直接将“闲情”解释为“愁绪”,私认为是不妥的。他说谁说我把“闲情”抛弃了很久了,闲情可以是爱情,可以是离别,可以是政治抱负,他没有点明他要说的。然后他又说,唉,每到春天,我的愁绪还依旧啊,我的“闲情”是愁苦的啊。“闲情抛掷”,这种闲情是他想有的吗?显然不是,“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他是努力了的,想把“闲情”排解掉的,可是“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但是对于要不要排解掉,他又是犹豫了,所以他说“谁道”,谁说我把闲情抛弃掉了?(我努力了,我想放弃,可是你知不知道,放弃也和执着一样痛苦,“花前常病酒”,还是日日,都顾不得镜子里消瘦的容颜了。) 这就是叶嘉莹先生说道“盘旋沉郁”,上阕不仅一句两句间有波折回环,整个上阕也是纠结在一起,徘徊不定。 而在下阕呢,他还是在执着,“河畔青芜堤上柳”,你看啊春天到了,河畔上青草又生,堤岸上柳枝又绿了,“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是有新愁吗,也许是有的,可是旧愁难忘,年年再生,未尝不是一种新愁呢?下阕第一句是承上启下的,可为什么说旧愁也是一种新愁,就要说这句的妙处。《饮马长城窟行》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诗句:“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你看,春天从草又生,我的思念的愁绪也再生了。而《古诗十九首》里的《青青河畔草》就更与这句贴合了(“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意思也是看见又绿的青草绿柳再生旧愁。) 最后两句,他也许给了一个自己的意象,“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读到这句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有一股落寞的,我的心轻轻拧了一下,呼吸都要用力。你看,“我”什么时候立在小桥上的?是平林新月人归后啊,月亮从树林里升起来,人们都回家了,而“我”呢?我还在小桥上站着,而且是一个人站着,这就完了吗,没有啊,寒风还在往我的衣袖里钻。你们有归宿,有陪伴,而我独自一个人,找不到归处。 全词都在盘旋,他要放弃又不要放弃,放弃是痛苦的,执着也痛苦的,他要排解,但是又有新愁,新愁又有旧愁。可是,到头来他说他的“闲情”是什么了吗?说他的新愁旧愁是什么了吗?没有。温庭筠写词“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他把感情摘出来,只写客观的美,韦庄则将真切的事情和感情写出来。后主是写感情的意境,但他是收束不住的(林花谢了春红,第一句就是情感的迸发),是倾泻而出的。冯正中呢,“他所写的是感情的一种意境”(叶嘉莹),他有美,也有情感,只是他的景美是与情交融的,但是他的情又不是具体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意境。 我说要抛开政治谈词作,可冯正中生在南唐官宦之家,早入朝堂,从龙之臣,至官宰相,我们还是要谈一下他词作里的政治。我说他是有这种将自己的政治意识融入词的意思的,但是他是不自觉的,是“将自发”的。但也有人说他是自觉的,这首《鹊踏枝》的最后一句最是最好的印证。“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有人就说,这是他写的他所处的政治环境,“独立小桥”,是在写他面临的政治困境,“风满袖”在小桥之上的风就是他所面临的攻讦。“平林新月人归后”则是在说其他人都可以置身南唐事外,可他不行,他是老臣,得中主信赖,父亲在先帝时也身居高位,他已经将他与南唐捆绑在一起。叶嘉莹先生说冯正中有他的政治执着,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政敌攻讦,说他阿谀谄媚,兄弟不悌,母子不慈。政治场上做君子妥当与否我不置评价,可他为弟辞官宰相,为母丁忧三年,而他的父亲冯令覠官至吏部尚书,《中国名人大辞典》中“ 五代时广陵人。仕南唐。李昪时署为歙州盐铁院判官。裨将樊思蕴作乱烧营,火及令頵第,叛卒皆释兵救火,其得人心如此。”《论语·学而》中,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孝悌的冯延巳再坏能有多坏呢?不孝不悌或许只是攻讦的手段罢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他只是“将自发”地把自己的“本”融入了词。他既然执着政治,贪恋权势,又为何会冒当时文坛之韪,以宰相之身将政治融入词作,将词“抬上桌面”而失去文坛里的助力的可能呢? 他的这种盘旋沉郁,写情的意境,或许只是他的品性在词里的反映。他是一个放不下的人。在政治上,他想放下,可他的身份让他必须与国家共进退,所以他执着政治;他想拿起,可他又没有拿起来的能力,两次出兵皆败。在词里,他这种执着给他带来痛苦,让他在执着与放下之间徘徊不定,词句盘旋。 清代冯煦在《唐五代词选》的序中说“吾家正中翁,鼓吹南唐,上翼二主,下启欧晏,实正变之枢纽,短长之流别”。为君主讳,其实他是“鼓吹南唐”的兴发感动的词作的,欧阳修词中消遣娱乐,晏殊的理性观照,都可在冯处觅得一二踪迹,所以后世对三人的收录多有争议。 最后,再来说说开头我引用的况周颐在《蕙风词话》里的这句“吾观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有万不得已者在。”诗词在诗者完成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再完完全全属于诗者了,诗有兴观群怨之能,词亦有之。一首诗词能带给后来者什么,没有对错,也不是由诗者决定。所以,无论是作者在风雨江山之外的本意是什么,我们去用心共振的时候,或许不是正确的,但起码是好的。风雨江山之外,是我们同诗者的共鸣与交集。
发表时间:2025年01月15日 17:17:40     分类:词话
   97         4
[词] 菩萨蛮·归程
薄烟轻笼寒窗外,黄沙楸树谁人解。西巘月如眸,披霞独上楼。凭栏犹自语,怨断生浓雾。寒露湿愁眉,盼君归不归。
发表时间:2025年01月12日 17:12:17     分类:新作精选
   61         4
[文章] 李煜:我“极尽”一切,只想好好活一回
南唐升元元年七夕,金陵城里有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他天生一目重瞳,多年后,丰额骈齿的异相也显现出来。自此,这个“人间没个安排处”的词帝开始了他“极尽”一切的一生。这里,我们不说他在政治上的徘徊、迷惘和痛苦,只说他始终“极尽”的词。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他“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者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这样一个在深宫之中被妇人养大的孩子,幼时不为五代十国的纷乱所困扰,也不为朝堂的尔虞我诈人情世故所玷染,他就像一张洁白的纸,赤子之心得以保存。 《论语·为政篇》里“《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一句,我觉得“邪”应作语气词来讲。正因为没有思索安排,真真切切地用诗的语言所描绘真景真情,才动人深刻,才能写尽人间的悲欢。李煜便是这样,他有赤子之心,他不懂也不愿懂世间烦扰复杂,所以他的词也就是不加思考,不加节制地倾泻而出。 以北宋开宝八年,南唐亡国为节点,将李煜的创作分为两个时期。在亡国前,他的词是绮靡豪奢的宫廷生活,这个时候,他的词或许在道德上和价值上是不足取的,淫靡的。但是,如王国维所说“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后主是也。”因为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我们或许能从其中看到他的赤子之心所倾注的敏锐的、真切的性情和洞察所在。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 这首《玉楼春》是他亡国前所作,极尽描写了南唐宫廷夜宴的豪奢之景。“晚妆初了明肌雪”是静态的描写,宫女盛装初了肌肤如雪,光彩照人。第二句则是动态的,盛装的宫女一列列鱼贯而出。李煜目之所见,宫女盛装,人数众多,这是视觉上的享乐。可这还不够,他耳朵也要享乐,“凤箫吹断水云间”,精美的凤箫光吹就行了吗,不,还不够。他是在深宫中长大的赤子,他是不知道节制的,他只有深挚的真情投注,凤箫不仅要吹,还要用力吹,甚至吹断,吹到“水云间”。《霓裳羽衣曲》要弹,而且要“重按”,一遍接一遍的无休止的演奏,要“遍彻”。 眼睛所见盛装歌舞,耳朵所听凤箫吹断、霓裳遍彻,这够了吗?仍旧不够!他要不知节制的耽溺于享乐,他的嗅觉就也要享受,“临风谁更飘香屑”,他鼻子也要闻到香味,他的味觉更要享受,“醉拍阑干情味切”,“醉”是他喝的酒,是他的口中享受。而且,喝到“醉”,喝到尽兴时他还要跟着歌舞拍打阑干。视听味触都有享受了,歌舞停罢、凤箫吹断、《霓裳》遍彻、醉酒拍阑,够了吗?还是不够,等到一切结束了,也不要点燃红烛,就让他信马踏过夜月。另外,叶嘉莹先生说这里的最后一句“待踏马蹄清夜月”有将词句的顿挫节奏声音和内容情感结合的妙处,“待”“踏”“蹄”都是舌尖音,不仅仅写了马蹄,更让马蹄的声音跃出纸上,传入耳中。 除了奢靡的宫廷生活,李煜也受到唐末五代花间词派的影响,有风花雪月的爱情之作,如《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政治上的迷惘,也使得他有一些词作描写自己内心的挣扎和对简单生活向往之作。 而在亡国后,他失去了家国,失去了国土,失去了臣子,甚至可能失去了妻子的贞洁,只有词好像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在这以后,他真正的是“以血书者”。 《人间词话》:“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王国维说后主是真正的血书者,他的词是“泣血”之作,是用发自内心深处的最深挚最真切的感情来写词的。不仅如此,他还是“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的词人。这样一个主观的词人,年少遍常人间之欢,中年遍彻人间之悲,他通过内延自己的内心,倾注生命的悲哀,写出一种人类共同的无常和痛苦。 王国维还说,“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后主也有这样一首见花兴慨的词,《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是一个“极尽一切的人”,宫廷夜宴极尽享乐,待罪被囚的痛苦他也要极尽。宋徽宗写春花凋零,多少铺陈赘述,说“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这是经过理性设计的,是思索安排的词。 而李煜不是的,他的词句是从心灵深处的痛苦里奔流而出的,是压抑不住的,“林花谢了春红”,“林花”,满林子的花,“春红”,春天的花,多好,可偏偏是“林花谢了春红”,他来不及思索安排,来不及加以修饰,内心的哀伤自然地就流露出来了。 第一句似乎还有所压抑,在言“林花”与“春红”,可下一句开始就无所压抑了。“太匆匆”是后主内心直接的悲叹,花期是很短的,杏花的花期也只有七天。若是能正常的花开花落,尽情绽放,也很好,但是不只是“太匆匆”,万物终将归一,唯有无常亘古。还有不及预料的“朝来寒雨晚来风”,花本来可以照常绽放凋落,可是还有无法预知的风雨;故国本来可以延续,可是还有北宋南下的铁蹄。后主用“林花谢了春红”这样一个在小处的描写,引发了“朝来寒雨晚来风”,整个生命的无常与苦难的感慨,对此,他也只能“无奈”。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既是写花,也是写人。“胭脂泪”是红花朵儿上的风雨,也是美人面颊上的泪珠。可有什么办法呢,渺小的个人怎么抵抗人间的无常呢,只有“相留醉”了,只有“日日花前常病酒”了。这就完了吗,还没有,“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啊,今年花落,明年花开就不是今年这一朵了,时间逝去就是逝去了,“几时重”,不过是他无奈之问。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他从林花写到人生,从凄风苦雨写到人生的坎坷。人生自是长恨,处处遗憾,就像江水东去,没什么意外的。 这是他亡国后的词作,已经褪去了当初的脂粉与潇洒,只有倾斜而出,以血书的遗恨与无奈。他用他敏锐的情感,向内求得了人生共同的痛楚与悲哀,担荷了“人类的罪恶”。 我们可以在时间上以开宝八年亡国为节点将他的创作分为两个阶段,但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不可分割的。不同阶段的风格可能不同,但是他有他本质不变的东西,那就是他“极尽一切”的态度,也就是王国维所说的“赤子之心”。 宫廷宴饮享乐也好,男女之情也好,亡国被囚的痛苦也好,无论他经历什么遭遇什么,他都要“极尽一切”,他始终以敏锐的观察和共情能力,将真情奔涌到词作里。所以,他在深宫里没有节制反思地享乐,等到他把所有的心灵情感都投注到亡国后的痛楚中时,就是在词作内“担荷人类罪恶”了。 最后,也抛开他的词作,“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李煜,被迫隐遁佛们、耽溺音律书画,被选择成为太子、成为皇帝,然后被迫称国主、称臣,最后被俘、被毒杀。他几乎一直被选择,从未选择过,他也挣扎过,可一个普通的人,怎么能扛得起历史的尘埃。他“极尽一切”,或许也只想好好活一回。
发表时间:2024年12月20日 17:16:50     分类:新作精选
   98         4

1 2
  • 11 条记录 第 1 页/共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