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维透视,平凡农家》
破旧的谷仓
祖上某位新娘的
随嫁物
经不起岁月里,那些
乱窜的饿鬼,啃食
附毒,毁了原来的
面目
挖掘机,轰鸣呼呼
粗暴武断地
敲响了,它的
丧钟
轰然间,谷仓伴着
残墙烂瓦,朽木柱
垮塌、解固
像又一个时代
落幕
姗姗,退出
垮塌,并未带来沉寂
坑洼里飘出 缕缕
烟雾,卷着谷仓的残骸
袅袅升腾
在半空中悬现
重组
幽灵般的庄屋深邃
淡目,注视着
这片土地上的
变故
一卷布条在夯土瓦砾中
复苏,泛着幽蓝的
暗光
仿若地狱,逃出的魂魄
携带哀怨,从残剩谷仓
底部,那腐烂缝隙里
缓缓爬出
在场的人们惊愕
唐突
那是祖母,早年遗失的
裹脚布,在这老宅的废墟
中突兀,它缠绕岁月
遗落的枯骨
在清冷月光下,跳起
诡异灵舞
时而扭曲身姿,时而伸展
颜舒,无泪的
呜咽泣哭,是萋萋往昔的
倾吐
父亲长叹
旧的太破,终于能建
新房啦,用你姐姐的彩礼
实在迫不得已啊
语调沉重,却压不住
内心深处的无奈
喉音沙哑如千根钢针
刺入,他每一个干瘪的
细胞,像生锈的镰刀
割断了,我青涩的嫩芽
也割开了,他自己
沉积的伤痂
收到的彩礼,是一叠叠
冰冷的钞票,和一串串
绞紧窒息的,沉默
姐姐的笑容,被装进红色
礼盒,老旧梳妆台上
破镜的裂纹似网,散延
她的脸,被撕成碎片
无数个姐姐,于镜中闪躲
萦绕,无声
木然
窗外阳光正好,姐姐的目光
却只余黯淡,她凝视着
叠叠整齐的彩礼钱
仿偌面对冥界的判官
指尖,微微颤颤
一缕青丝悄然
滑落
遮住了她,眼角的泪闪
回头,将深望定格在父亲
那,褶皱的
额间
背靠,破损欲散的
竹篾墙,蹲缩在斑马
条纹塑料屋顶下的
父亲,那已渐佝偻的
身型呆然,不语
所有的无奈,都被他
收纳于泪囊,化为
须发尽霜
锣鼓嚎嚣,爆竹嘶鸣
迎亲的队伍,像从未知的
年代,穿越
结界,闪入
四轮大红轿上的
喜帖,张开笑口由远
而近,瞬间占据了乡邻的
眼眸
姐姐随敲敲打打的
热腾,在唢呐诵吟的
经韵中,远去
像一片认命的树叶
跟风起舞,盲飘无助
穿梭在
迎亲队伍中各类属性的
人浪里,望着姐姐登轿
那一刻,轿帘垂落
闭合
姐姐
被喜帖大口,吞噬
咀嚼后,只吐出
一双绣花鞋映刻在青石
板上,那还未被蒸发的
半个春字
新房建成啦
堂屋宽敞墙壁净白
却遮不住,从基石
瓦缝中,渗出的丝丝
不同颜色的凄厉
满目,空寂
墙头瓦上的翠竹梢
轻轻摇逸 拂扫消除着
姐姐,那已被碾碎的
梦和委屈的
痕迹
夜,深沉如墨
求变的欲火,捶打锻造
我每一节脊骨
脆弱的肉身被梦魇
锁住
周而复始的
演算,喋喋不休的
背读,挡不住原神逃逸
亲情,牵挂
思念,汩汩涌出
时常见,姐姐的
倩影
在院坝里悠晃、漂浮
新房的断桥玻璃窗
阻隔了,她过往的
嬉戏
混凝土地面掩埋了
她失落的,散碎幸福
唯有那卷,裹脚布
时隐时现,羁绊着
她的张望,缠绕着
她的回顾
父亲坐在新房的
门檐上,目光朝着姐姐
离去的方向
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村头的野狗还在时不时地
狂吠
明明灭灭中
他的背影也显悠晃
在烟雾中越来越小
虚幻,透明
消失融混于,黎明前
那抹苍白微弱的
曙光
姐姐再也没有回来
只有那倒塌的
谷仓
祖母遗失的
裹脚布
姐姐,新房和父亲
留映在我成长的
备忘列表中
悬停于心灵秘境的
银屏里
游弋,游弋
叨叙,叨叙
那些永远也讲不完
听不够的
平凡农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