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祚既颓，周鼎方炽。八百诸侯会孟津，戈矛蔽日；九五新君开玉宇，礼乐维宜。当此天旋地转之际，独有孤竹遗风，挺然峙于浊世者，伯夷、叔齐也。
    其先，孤竹之君，贤声华夏。伯也居长，叔则其亚。父欲立叔齐以承宗庙，齐逊而弗居；伯闻父命，遁迹以全悌。兄弟互让，清风拂于北海；鹡鸰情深，高义薄乎青云。此诚天性淳厚，非矫饰所能为也。
    及至周武吊民，白旄东行。二子闻之，如闻雷霆。扣镮长坂，血泪溅而尘沙扬；犯颜直谏，正气凛然而天地争。斥其“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不孝；责以“以臣弑君，以下犯上”，实乃不忠！虽螳臂当车，知其不可而为之者，盖守君臣之纲常，秉天地之正气也！
    牧野功成，宗周鼎定。普天之下，莫非周土；率土之滨，莫非周境。然二子耻食周粟，洁身如避膻腥。采西山之薇蕨，餐首阳之寒茎。薇蕨老其含霜，岩岫苍其坠冰。形骸虽槁，心志愈定。抱商臣之节，甘薇蕨之羹。朝露其饮，夕霞其映。山鬼为之泣涕，木客因之敛形。
    嗟乎！当周室之隆，万姓讴歌，二子独守穷饿；值天下熙攘，群趋利禄，斯人惟取义仁。岂不知顺时者逸？盖所重者在节，所轻者在身！首阳之巅，非遁世之幽壑；采薇之歌，乃醒世之琴音！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声咽寒泉，气贯长虹。饿死空山，而精神永耀汗青！
    孔子赞曰：“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孟子论其：“圣之清者也。” 太史公感怀，列传居首。非以其功业显赫，实因其气节凌霄，立千古臣道之极则，树万世孤忠之丰碑！故虽饿夫，其重逾千钧；虽布衣，其贵埒王侯！
    乱曰：商鼎倾兮周鼎昌，孤竹二子心独伤。叩马谏兮血泪滂，义胆昭昭斥虎狼。耻周粟兮隐首阳，采薇歌兮动穹苍。形骸灭兮骨留香，清风劲节万古扬！岂独饿夫？万古纲常！首阳云起，犹闻采薇之歌；青史墨浓，长铭孤竹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