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扎山上,大雪纷飞,佩妮和登山队的队员们走散了。
穆扎山,山势险峻,环境恶劣,以其近乎垂直的悬崖和频繁雪崩著称;每年冬天,都有许多登山者在此失踪的新闻…
但这些都不能熄灭这群年轻人征服它的斗志。
一天前,佩妮所在的登山队从穆扎山的南麓出发,穿过稀疏的针叶林,爬过陡峭的石壁,一路来到平缓的半山腰。夜
幕将至,队长示意就地扎营。大家围坐在篝火旁,望着翩翩飞舞的细雪,喝着杜松子酒,有说有笑......
这是最后一口了。喝完,佩妮将酒瓶随手扔掉。包中的物资即将殆尽,饥饿与寒冷缠扰着她。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咬牙
在凛冽的山风和及膝的积雪中艰难地挪动着。
正当她绝望之际,眼前那无垠的,单调的苍白中显出一个模糊的黑影,走近一看,竟是一座木屋。
木屋很小,作工也很粗糙,似乎就是几块木板随意拼接而成的。
佩妮欣喜若狂,连忙拖着冻僵的身子,前去敲门。现在的她,即便面前是只破纸箱子,也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片刻,门开了。一阵暖风扑面而来,融化了她鼻尖的冰碴。
开门的是位身材高大的老人。他穿着棕褐色的皮袄,戴着厚实的针织帽,一脸又长又邋遢的胡子,淡茶色的瞳孔笼罩着一层白翳。
面对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老人只迟疑了一下,很快就咧开了嘴:“居然是来访者,真是稀奇啊!”随即便将佩妮领进屋中。
屋里的暖意瞬间裹住佩妮,便她不禁打了个快活的哆嗦。老人径直踱进里屋。佩妮放下拐杖,卸下背包,瘫软在一把旧椅
子上。
屁股着地的那一刻,先前压抑住的疲倦,焦虑和困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环顾四周:挂钟,壁炉,地毯,餐桌、置物
架……一切都显得那样朴实而平和;木屋后另一头正传来清脆的响声和美妙的香味,那里大概是厨房;窗外,雪越下越大,将
天空映成一片惨白。
“希望其他队员也平安无事……”佩妮默默为他们送上祝福。
不一会儿,老人端着一锅肉汤和两瓶杜松子酒走来。
“喝一些暖暖身了吧。”老人笑眯眯地取来两只玻璃杯,为佩妮和自己斟上。
她太饿了,拿起叉勺便狼吞虎咽起来,装满肉汤的大锅转眼见了底。
老人站在一旁,笑而不语,慢慢摇动着杯中棕黄色的液体。
腹中的食物很快发挥了作用。佩妮不再瑟瑟发抖,鬓角微微出了汗,发青的脸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一股前所未有的
舒畅和满足正在她身内横冲直撞。她靠着椅背伸了个地动山摇的懒腰。
“抱,抱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正襟危坐起来,臊得面红耳赤。
“小姐不嫌弃寒舍的粗茶淡饭就好啦。”
“没有的事,这肉美味极了!”她仰起涨红的脸。
这并非完全是客套话。锅中的肉似乎只是切块后用雪水炖煮而成的,并没使用什么复杂的烹饪技巧;但吃上去却别有
洞天,甚至有些上瘾。这是佩妮从未体验过的口感。
“请问,这是什么肉呢?"
“是鹿。”
“原来是鹿呀......“佩妮嘟哝道,脸上却写满了问号。
作为登山队的新成员,自己的确没有吃过鹿肉,但听前辈们说过,鹿肉就像牛肉,只是嫩上一些。但眼前这锅肉的味道绝
不是牛肉之流可以媲美的。更奇怪的是,自己一路走来连只兔子也没碰见过,更何况鹿这样体型大的动物。
穆扎山的冬季笼罩在毫无生机的银白之中。
看穿了佩妮的疑惑,老人吃吃地笑出声来:“小姐大概不知道吧,这里可是座宝贵的冬猎场哦!”
“冬猎场?”
“对,”老人呷了口酒,露出得意的微笑:“每年冬天,猎物都会从各地汇聚到穆扎山。它们长途跋涉,抵达时已然
是疲惫不堪了,这正是猎杀它们的最好时机。”说话时,老人一直笑着,但从他的繁眼中不时游离的寒意使佩妮不禁打了个冷
战。
“可我来时什么也发现呀……”
“当然,小姐,你当然不会注意到。”老人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宽大的影子淹没了佩妮娇小的身躯。
“当然不会注意到”吗?难道这里的动物都会隐身术不成?一些动物像是雪貂或者雷鸟,冬季来临时会将皮毛换成白
色,来融入环境,欺骗天敌的眼睛,莫非这里的动物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匍匐在脚旁的雪中,躲过自己的视线的吗?自己没有
不小心踩到它们吗?不寻找温暖,食物充足的栖息地,偏偏到穆扎山这样苦寒荒凉的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总感觉有些反常呢。”佩妮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刚从极寒中解冻的她思维总是断篇。
老人没有理睬一旁表情呆滞的佩妮,背过身,径自说了下去:“杀死它们简直易如反掌。不必用刀,也不必用枪,因
为老天会降下大雪,为猎人们提供最好的武器。
“我们要做的,只是占据高地,耐心等待。等猎物准备安营扎寨时,猎杀便开始了。我们轻轻跺一下脚。踩踏产生的振动
使雪层松动,塌陷,带动前面的雪一同滑落下去。电光火石之间,雪崩便形成了。”
佩妮的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失控的雪,像面死神的镰刀,笔直向山下冲去,杀戳,摧毁,掩埋沿徒的一切,为猎人带
来丰收……
“真是个绝妙的方法,不是吗?”老人转过身,笑容被阴影遮盖。
沉默。
粗重的呼吸声。
“我......我想出去转转。”强忍呕吐的冲动,佩妮早已面无血色。
微笑。
“出去?现在外面还在下雪哦......”
“让我出去!!”佩妮绝望地咆哮着,用尽全力推开老人,夺门而出。
穆扎山上,大雪纷飞,佩妮一心只想着逃离,逃离这片纯白的炼狱。
同伴们死了,变成了一锅肉汤。他们的亡灵正一刻不断地撕咬着她的腹部。眼前的景象上下翻飞;冰冷的空气像锋利的匕
首,刺痛着她的喉咙和肺;强烈的恶心感使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但她不能停下。佩妮知道,狡猾的猎人绝不会留下自己的活口。
雪崩就要来了!
2024年9月
于聊赖中